火星上的新故乡

  • 来源:海外文摘
  • 关键字:火星,斯蒂凡·君特尔,宇宙
  • 发布时间:2014-11-17 12:23

  如果斯蒂凡·君特尔的心愿能够达成,那么他将死在火星上。他正和其他703名志愿者争夺在这颗不宜居星球上定居的机会。活动组织方希望通过世界范围内的媒体转播,收回为此投入的巨额资金。这次一去不复返的旅途究竟意味着什么?

  火星上至今仍然空旷、寂静,原生态保持良好,但是也许很快45岁的斯蒂凡·君特尔就能开着火星路虎探测车行驶在这里坑坑洼洼的环形山上了。电视信号会将这些图像传送到地球上。这个目前还是德国马格德堡一名飞行教练员的男人,报名参加了一次飞往临近星球的难忘旅行——回程不在计划之内。

  君特尔希望,同伴将他埋葬在火星居住区外的岩石间之前,能够密封好他的遗体。“也许火星上有未知生命体,我们不能粗暴介入它们的生活。”他们是非常文明的征服者,想占领一个星球,临死前最后的担忧却是其由尘土和石头构成的荒凉生态系统,因为人类遗体可能会改变当地细菌体系。

  “火星一号”

  由企业家巴斯·兰斯多普领导的荷兰基金会“火星一号(Mars One)”推动着这次单程宇宙之旅的进程。“2024年我们将向火星运送第一批的4个居民,”兰斯多普说,“那之后其他批次也会跟上。”

  一共有704名候选人随时准备离开地球。他们之间将比赛角逐,争夺作为人类代表派到火星去的机会。“火星一号”将训练这些入选者8年,以使他们能够应对火星特殊环境中的生活。

  实际上,火星并不是理想的旅游目的地。那里常年酷寒,常常有长达数周的沙尘暴席卷全星球。旅游景点充其量只有数千米深的裂缝和巨大的火山,其中一个几乎和波兰一般大小,从低地一直延伸到2.6万米的高度。对于这些火星移民而言,地球只是空中的一个点。如果他们遭遇到了什么不幸,地球不能为他们提供任何救援。

  这一切都没有让君特尔望而却步。

  他是一个天生的星际旅行者,孩提时就用厚纸板制作出了宇宙飞行器,在内部画上仪器,割开舱口,并在尾部放上宇航员座椅。“天气很好时也不例外,”君特尔说,“其他男孩都在外面踢球,而我在机舱里飞行。”现在,除了飞行教练员的工作,他平时也在家为宇宙爱好者设计网络仿真体验,例如驾驶航空飞机或是重新演绎“阿波罗”登月计划。

  现在他有希望坐上一艘真正的宇宙飞船,去到距离地球5000万公里的地方。从2018年起,“火星一号”会通过一系列无人驾驶飞机将必要的装备运送到火星上。这样,当2025年24名居民中的头4名抵达时,就能看到几乎准备妥当的基地:每个人一个睡舱;种植生菜、西红柿、西葫芦的可充气温室;通过融化地面的冰块,这些新公民可以获取水;太阳能电池可提供必要的能源。

  紧随左右的摄像机

  很少有人质疑移民火星计划技术层面的问题,但是其他方面仍然存在不少难题,最大的障碍是费用。“火星一号”希望第一次着陆前的花费不超过60亿美元,而专家认为相关费用根本是个无底洞。可以肯定的是,最大的一笔支出将通过出售电视转播权收回。兰斯多普认为,人们会以自登月以来从未有过的热情来欢迎这项盛事。如今的电视台会花约40亿美元购买奥运会的转播权,运动员怎能和第一批太空移民相比?

  还在地球上进行选拔赛时,摄像机就紧随左右了。例如在模拟任何时候都可能遇到的灾难之时:如果厕所突然坏掉、供气失灵或是一块陨石在舱顶裂开,这些空间旅行者会作何反应?他们在全仿真的机舱内练习,经常连续数周与外界隔绝。“这是前所未有的艰苦训练。”君特尔不无骄傲地说。

  荷兰著名娱乐节目制作公司Endemol目前已经确定拥有了选拔赛的电视转播权。预计有25个4人小组进入预赛,明年表现最好的6个小组将开始求生技能训练。

  这一任务的成败都在于这些移民。

  他们需要有鲜明、多样的性格,可以引起全世界观众的兴趣,同时也需要足够冷静,不会在到达火星上尘土飞扬的居住地之后陷入癫狂。兰斯多普认为这并不矛盾。“能够赢得电视观众的人,也有移民火星的能力,”他说,“你想让无聊的人在火星上安营扎寨吗?”

  断绝退路的旅行

  约有20万人向“火星一号”提出申请,大部分是通过网络。兰斯多普和他的员工经过重重筛选,最后只留下了704人。候选人多种多样。26岁的公益工作者丹尼尔喜欢一个人在空旷的地方闲逛,他表示他对比赛毫无畏惧,唯一害怕的就是要和其他3个人一起分享火星。46岁的华盛顿急救医生莱拉非常活泼,很是期待小小移民区的狭窄和喧闹。22岁的迪拜网页设计师查理德,不顾伊斯兰教高僧的宗教裁决,递交了申请:当地法学家认为,火星计划是自杀,因此虔诚的穆斯林不被允许参加。尽管如此,查理德还是想去火星。

  在自制的申请视频中,“人生梦想”这个词频繁出现,定居宇宙空间确实是可以想象到的最大的人生梦想。对那些想证明自己独一无二的人而言,这诱惑不可抵挡。火星移民将比极限登山选手更加鹤立鸡群,后者在征服高峰之后必须再次回到琐碎的生活中,而他们却破釜沉舟,断绝了一切回到平凡地球生活的可能,在几十亿观众面前成为永恒的丰碑。

  应该放任他们追求这一强大的诱惑,哪怕他们可能遭到毁灭的危险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应该派谁去?谁有能力承担这样的一次升天任务?如果失败了,应该何时关掉摄像机?

  来到火星的渴望

  很多申请者梦想着建立起一种没有法律和国家的新文明,而火星提供了重新设想一切的理想空间。君特尔认为,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不会在火星上实现自己的期望,因为那里的生活会更加艰难,而不是更加简单。兰斯多普也这样认为,“我们不会派那些不喜欢在地球上生活的人去火星,”他说,“因为这并不是地球的错误。我们需要那些尽管放弃了很多但还是愿意去火星的人。”

  参加预选的有来自波恩的路德维希,33岁,喜欢各种宇宙话题,自荐为“世界新秩序的使者”;有来自旧金山的电影学女教授彦,64岁,起飞时将超过70岁,喜欢说“我想成为在火星上死亡的第一人”;有来自瑞士的竞技运动员斯蒂夫,29岁,想在启程前给女友“送个孩子”,瑞士电视台专门为他拍摄了一部影片。

  君特尔将离开他的妻子贝阿特和3个孩子。贝阿特最初很震惊,后来终于接受了丈夫的想法。她安慰自己,至少他们还能在一起生活10年。而这位候选人现在就已经在为目标做努力了,他通过健身减重了20公斤。

  已婚且育有两个儿子的41岁荷兰人帕梅拉·尼克尔塔托也想去火星,她已经在上天文、地理和医学课了。对她来说,做出放弃家人的决定着实不易,多年来她一直苦心经营着家庭。“我甚至是在家里自己给儿子上课的。”她说,现在她想去火星寻求一种全新的生活。

  她启程时两个儿子就20多岁了。

  她可以通过无线电讯号给他们传递信息,当然到达地球至少会延迟6分钟。他们之间也可能只是暂时的别离。“我的丈夫和儿子也想申请参加,”尼克尔塔托说,“但是只能参加以后的移民计划。”由于随时可能关乎生死,旅行者之间不能存在亲属关系。“移民小组对我来说就是第二个家。”这很自然,移民之间的关系比地球人能够想象的更亲密。在火星上组成的家庭中,所有人都必须互相依赖。

  沙漠星球上的生活

  所有这些人真的知道他们将在这片沙漠星球上面对什么吗?

  一旦这些热爱冒险的人到达他们的目的地,就不得不开始勉强维持沙发土豆的生活——每个人的生活空间约为40平米,飞行将成为永久的历史。“最困难的是要忍受毫无诱惑的生活环境。”柏林夏利特医院的太空医生汉斯-克里斯提安·古恩加说,“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除了维持生活的仪器发出的声音,你什么都感受不到。”

  他们将再也无法体验到鞋子踩上雪地或是微风拂过鼻子的感觉。在他们孤独的世界中,不再有孩子的叫喊声和蜜蜂的嗡嗡声。哪怕是回忆起曾经讨厌的街道噪音,他们也会觉得那像生命的交响曲一样动听。他们可以不时驾驶路虎探测车勘测熔岩洞,但是每天的日程都是固定的:照顾植物,维护机器,擦去太阳能板上的灰尘,以及最重要的——训练。

  尽可能地保持运动非常重要,否则骨骼和肌肉就会萎缩。“而且很快。”古恩加医生说,“在太空的第一天,就会有骨质流失掉。”就算保证每天两小时的训练量,每个月也会有1%-2%的骨质消失。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估计,一个40岁的宇宙空间旅行者在3年的失重状态后,骨骼将变成75岁的程度。

  虽然火星上的重力仍有地球的38%,也因此减缓了骨骼流失速度,但身体有些部位的退化仍会相对严重,例如脚后跟和骨盆等在地球上起着重要作用的骨骼。使人保持直立的肌肉会最先萎缩,例如臀部会明显变得更加平坦。“共有约60%的肌肉群都会萎缩,”古恩加说,“我们可以清楚地认识到,重力对人类的影响是多么巨大而多样。”

  可以肯定的是,一段时间后这些移民看起来会和地球人不一样。他们会有瘦削的身体、纺锤般的腿和纤细的小胳膊。也正因如此,回到地球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了。在地球重力下,这些火星人的骨头会像玻璃一样破碎。

  重病患者也必须在他们的新家乡学会坚持,没有星际救护车将他们送回家,而这些移民的患病风险相当高。在长长的飞行途中,他们暴露在致癌宇宙射线的照射之下。此外患肾结石和胆结石的几率也大为升高,因为流失的骨质部分转移到了身体里。太空医生古恩加认为,这些都使得我们要对成功移民火星行动的可能性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如果同伴中有人出现了肠癌或是深受肾结石折磨,这些火星移民该怎么做呢?“我们可能必须学会做手术。”君特尔说。思考了一段时间后他坦陈,可能还得考虑协助自杀。

  极端条件下的人性也可能成为主导移民生活的一部分。在持续的恶劣环境中,人们之间的关系会倒退到远古时的生存本能。想想看,如果密封温室中的植物染上了一种真菌,食物突然不再能够满足所有人的需要,该怎么办?

  乌托邦式的征服者美梦常常会演变成噩梦。各国各时代的作家已经多次对此进行过描述,不少正是以火星为例。上世纪50年代在世界上仍然充斥着对核战争的恐惧之时,火星是流行的避难地——所谓的拯救人类的“星球B”。例如在美国小说家雷·布拉德伯里的《火星编年史》中,地球上矛盾重重、危机四伏,移居者一波波来到太空,充满对新生活的期望,直到他们发现,一切他们希望摆脱的黑暗依然如影随形。

  “很多故事讲的都是试图在火星上定居的人类,”苏黎世大学文学研究员菲利普·泰索恩说,“然而就我看到的,没有人得以善终。”他提出疑问:“火星一号”究竟目的何在?“这并不是真正的移民,”他说,“这些移民互不相识,在沉重的太空服中互相孤立,活动地点也相当局限。”

  进入星际深处的梦想

  尽管如此,从长远来看,火星不可能一直无人居住,虽然目前NASA还没有相关计划,但是私人公司对飞往这颗空无一人的星球兴趣渐浓。英国人理查德·布兰森多年来一直宣称,他一定要到火星上定居。他创立的维珍银河公司(Virgin Galactic)已经研制出一种航空飞机,可以将旅客短程运送到近地太空,到达火星的计划却仍然遥遥无期,提不上日程。美国人艾龙·穆斯克的机会可能更好。他成立了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以便有一天能将乘客运送到火星。穆斯克预计将迎来8万空间旅行者,每张票售价50万美元。这些数字是怎么来的尚不得而知。

  以往,火星常常出现在亿万富翁的狂语里,作为虚拟殖民地来证明地球对他们来说太小了。与此相比,每个人都能参加的“火星一号”行动,几乎可以说有些平等。除了出售电视转播权,赞助商也会筹资,因此不排除人类的第一个太空居民点起名叫做“星巴克村”或是“宜家村”。

  但是赞助商当然不喜欢他们的名字和一项失败的活动扯上关系,而一切成败都取决于这些星际旅行者。他们能够为自己赢得电视观众吗?人们能够相信他们会完成这艰难的任务吗?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这次移民计划只会成为一些太空疯子的短命热闹,很快就被人们忘记到宇宙尘埃里。

  君特尔认为,拥有对未知世界的疯狂是不可或缺的。他可以忍受人们对他的嘲笑。在古人中,也有总是蹲在海边盯着无垠的大海,某天终于决定启程的怪人。“对那时候的其他人而言,”君特尔说,“他也纯粹是个疯子。”有多少人在大海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却也有人偶然到达一个陌生的岛屿。正因如此,人类才最终分散在世界各地。

  对于君特尔来说,火星也只是太空中一个临近的岛屿,一个阶段性目标,接下来他们可能可以到达木星卫星。“然后,”他说,“进入星际深处。”

  [译自德国《明镜周刊》]

  曼弗雷德·德沃夏克/文

  艾可/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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