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开在荆棘里的花

　　人生最戏剧性的变化，莫过于有人能从吊车尾摇身一变成了所向披靡的黑马。但也有人，向来风光无限金戈铁马却独独倒在了即将到达彼岸的泥石里。而我，在这如此极端的变化里翻天覆地体验着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1

　　尚记得，初一那会，姜平平还像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整天围着我转。

　　“数学老师这个老扭曲，这次测验出那么难的题！肯定又和那个大眼闹矛盾了，把气都发泄在我们这群‘无辜可怜’的学生身上！”

　　作为一个七尺男儿，姜平平竟然每次都能毫不害臊地对着数学卷子上的“59分”挤出两滴晶莹的泪光。

　　大眼是我们的班主任，和我们的数学老师像是天生的冤家一样。两人一搭一唱，卷子出得比登天还难。仿佛谁难倒了学生谁就是人生赢家。弄得每次摸底考试大家都傻眼。

　　幸运的是，向来学习不费吹灰之力的我总能幸免于难。于是刚刚升初中的一年，我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安慰姜平平和教姜平平题目上。

　　“陆勤，我要是有你这一半智商，那大眼就不会一直死盯着我不放了！”姜平平虽然考试总是开门红，但他三分钟热度，难过一会后，又能和别人嬉皮笑脸在教室里打打闹闹。每次，都看得大眼眼中直冒火光。

　　他常常说很羡慕我，他说优等生总是享受老师优待的特权，连请假老师都不带眨眼一下，还会嘘寒问暖一番。而他每次请假，大眼那火眼金睛盯得他硬生生地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

　　2

　　人生第一次不及格似一道裂缝，从地底下绵延到心脏跳动的地方。全身麻木到窒息，也就短短几秒而已。却让我感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压力和最毒的目光。

　　我从不知道，原来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于其他人而言，是幸的。更何况这个竞争对手是一个缄默不语且和他们从未有过交集的人。

　　办公室里，我以为这个把学生分数看得比命根还重要的班主任会像呵斥姜平平每次都拖班级后腿一样痛骂狠训，可他并没有，他极其别扭地说了几句看似安慰的话后，只是默默从抽屉里开出几张假单给我。

　　“陆勤啊，你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他大概严厉惯了，说不来柔情似水的话。

　　我以为的小创伤，最终蔓延成过不去的河流。一开始，还会有三三两两的同学佯装无意地鼓励几句。直到我再也无力爬回山顶，他们就像猎人的手枪，开始肆意扫射我为数不多的意志力。

　　现实的不仅是学生，就连任课老师也陆续对我救助的目光视而不见。除了大眼，仿佛所有老师都把我划出了他们重点培养的人群里。与之形成明显对比的，是姜平平令人咂舌的进步。风水轮流转在我们这对同桌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姜平平的父亲是学校的赞助商之一。我明白，他的人生其实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的。无论他是否努力过。

　　3

　　在一道看似并不难的题目上耗费大量时间，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可是没有人能帮我，大家对我如同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这题我刚刚做过！我来教你吧！”姜平平轻松愉悦的声音从耳边拂过。

　　明明是带给我最需要的东西，可这道熟悉的声音不再如我过去听到的那般悦耳，更像是讽刺我继他后尘的嘲笑。他向我伸来的手被我狠狠拍开，在安静的教室里划出尖锐的声音。

　　“连你也来冷嘲热讽？”嫉妒的藤蔓疯狂占据我的脑海，他蒸蒸日上的学习成绩和同学惊艳热捧的画面收不住地在我眼前浮现，从未有过的熊熊怒火连同着没能发泄出来的愤恨统统化作暗藏在双臂里的利刃，在他错愣的眼神里我毫不留情的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

　　我嫉妒姜平平嫉妒到委屈，他拥有着我羡慕的一切，强劲的交际能力，过硬的家庭背景。就连我曾经引以为傲的成绩，也被他轻而易举的拿去了。

　　同学、老师都对他宽容扶持，仅仅因为他有一个那样的父亲。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人是分层次等级的。就如同初一的我之所以愿意教姜平平题目，不过是希望老师看到后能对我更加重视。

　　我知道，初二在经历了这样一场浑浑噩噩的滑铁卢噩梦后，如果不做出改变，考不上理想的高中就真的会变成铁板钉钉的现实了。

　　4

　　姜平平变得比以前更烦人了。似乎先前对他的恶言相向的画面只是我臆想出来的。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前后桌讲着他最近看过的心灵鸡汤故事。这种在我看来可笑的方式却意外地起到了作用。也不知是被他向来乐观积极的生活影响了，还是他用心良苦的宣教方式太过于励志。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整个班级都燃起了放手一搏的冲动。

　　可他似乎有些挫败，他说动了所有人，却唯独没能说动他最想说动的人。我别开脸，午后一缕阳光就这么直勾勾得刺痛了我的眼。

　　他说：“陆勤，你是不是讨厌我？”我讨厌姜平平吗？不，我只是羡慕他拥有的那些我最触不可及最渴望的东西罢了。说到底，我讨厌的是这个看似倔强不服输但又没有勇气去改变现状的自己。

　　“陆勤，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能靠自己的努力赢得别人的尊重吗？不像我，无论成绩多差或多好，别人只会透过我看我的父亲。仿佛优秀是理所当然，失败是罪大恶极。”

　　姜平平像是枯竭了的井，颓废地趴在书桌上，用极低到只能传入我耳边的声音喃喃自语道，“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已经贴上了‘无需努力’的标签。可为什么能靠自己拼搏的你，要放弃自己？”

　　他的话似一剂强心针，在死一般寂静的河面上激起不能平息的涟漪。我从未想过，这样平凡甚至糟糕的自己，也会被姜平平羡慕着。就如同我羡慕他一样。

　　当所有的荆棘斩断，我终于看到浴血奋战里始终站在我身侧的这个男生。他与我截然不同，一个动一个静，一个闹一个笑，一个差一个好。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因为相互向往窥探着对方的世界而牵绊到了一起。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温度，也还有如同我一样被荆棘束缚了的人生。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他，我有多嫉妒他的“无需努力”。因为在那个冰冷的初二里，待在整日为债务争吵不休的父母身边。那种感觉，就像掉入深渊一样，冷得刺骨钻心。

　　可就是因为他锲而不舍的鼓动，成了深渊里唯一通向外界的蜘蛛丝，即使细微，也足已让我死命地拽紧。“黑马姜平平，现在的陆勤还能否冲锋陷阵重拾辉煌？”我困惑道。他的眼里闪烁出了一个叫“希望”的光芒，“能，一定能！”他的声音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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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最戏剧性的变化，莫过于有人能从吊车尾摇身一变成了所向披靡的黑马。但也有人，向来风光无限金戈铁马却独独倒在了即将到达彼岸的泥石里。

　　而我，在这如此极端的变化里翻天覆地体验着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大眼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激动地无以言语。我知道，他激动的原因并非是因为我考到了自己想要的高中。而是我终于能走出因为家庭而无限自卑的心理阴影。

　　事态的变化无常，比之暗潮汹涌的初三更为惊涛骇浪。这个世界教会我们的，不仅仅是如何成长，更重要的是，在迷失自我的人生中，能够有人愿意伸出一只手，把你拉回正确的航道上来。

　　在自己伪装的无坚不摧的躯壳下，依然能听见自己鲜活跳动的心。正确的态度，良好的心态，成就精彩人生的人只有我们自己。我们都是开在荆棘里的花，无论怎样恶劣的环境，我们都是那朵鲜艳明亮而又耀眼的花，总会遇到那个爱花惜花的人来欣赏你。

　　文/吴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