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复刻的美国故事

　　在独特的社会土壤和强大的经济基础双重作用之下，看似封闭而孤独的美式橄榄球运动经过百年的发展，已成为当今世界健康、富有又极具活力的职业体育运动。

　　一

　　本赛季的超级碗周末，网络上流传着一段由美国《体育画报》制作的短视频，介绍宇航员如何在空间站收看NFL美式橄榄球比赛。视频中，NASA国家航空航天局工程师米切尔·霍普金斯动情地表示：在工作枯燥、与世隔绝的外太空，虽然可以收看到各种不同的娱乐和体育节目，但只有收看NFL超级碗的比赛直播，他们才有回家的感觉。

　　作为竞技体育高度发达的国家，美国打造了闻名世界的四大职业体育联盟──篮球的NBA、棒球的MLB、冰球的NHL和美式橄榄球NFL。其中，美式橄榄球显得与众不同。在竞技层面，它与世界上其他国家和地区没有任何分享性，既没有像足球世界杯那样全球性的比赛，也不像篮球和冰球那样，拥有世界性的大众参与基础和职业联赛对手，进而成为奥运会的比赛项目。

　　但是，在独特的社会土壤和强大的经济基础双重作用之下，看似封闭而孤独的美式橄榄球运动经过百年的发展，已成为当今世界健康、富有又极具活力的职业体育运动。在橄榄球赛季的每个周末，球迷们全家出动，拥在喧闹的看台上，为自己钟情的球队呐喊，这已是当今美国社会符号的象征。同时，在这个缺少历史积淀和文化传承的国家，不同种族、不同信仰的人群也通过对橄榄球运动的追随和喜爱，得到了一致的身份认同。

　　二

　　与起源于本土并在城市人群中快速兴起的棒球、冰球、篮球不同，对北美大陆而言，橄榄球是发源于欧洲的舶来品。早年间，这项运动仅流行于名牌大学的学生之间，是一种文化青年的时尚运动。由于缺少广泛的民众参与，橄榄球在北美地区经历了很长时间，才走向职业化的道路。

　　同样，正是因为精英人群的引入和参与，美国式的橄榄球运动与流行于英联邦国家的草根橄榄球有着截然不同的规则。19世纪后期，耶鲁、哈佛等名校建立了校际橄榄球联盟，致力于将这种热烈、奔放且容易伤病的体育运动改造成更有趣味、更能发挥智力因素的项目。

　　1880年，耶鲁校队的教练沃特尔·坎普创造并规范了美式橄榄球的玩法，包括每个攻防中每队出场11人、比赛分为上下半场共四节、一次达阵得6分等等，其中大部分一直沿用到现代的职业比赛规则中。

　　美式橄榄球职业化的真正起步发生在1920年，有11支球队加入了美国职业美式橄榄球协会APFA，一年后这个组织更名为NFL。与其他职业体育联盟的初创期类似，那时候的球队大都坐落在经济发达、城市集中的美国东部地区。由于联赛的组织缺少规范，赛事安排也不够成熟，早期的橄榄球联盟不过是职业体育界的丑小鸭。

　　上世纪60年代，随着观赛人群不断增长及市场规模逐渐扩大，美式橄榄球突然迎来了蓬勃的发展，更加有进取心的全美职业橄榄球联盟AFL成立了。他们在增强比赛娱乐性、观赏性以及商业推广方面，做出了很多的努力。譬如，将球员的名字印在球衣上，签订与电视机构分成的转播合同，比赛场地安置大型计时钟。这些举动得到了球迷的热情欢迎。后发制人的AFL联盟很快占领了许多新兴市场，与老牌的NFL联盟正面叫板，几年后便取得与对手平起平坐的江湖地位。为了避免过多恶意竞争可能带来的两败俱伤，1966年，双方完成和谈，合二为一，共享市场，约定两大分联盟的冠军球队每年碰面一次，争夺美式橄榄球的总冠军。

　　改变美国职业体育整体生态的超级碗冠军大赛就这样诞生了。

　　三

　　4年前，ESPN的一项调查显示，有四成美国民众选择橄榄球作为自己最热衷的体育项目，而首选棒球和篮球的球迷加起来不过三成。

　　现代的美式橄榄球比赛跟许多团队型竞技项目一样，融合身体对抗与个人技巧，彰显强壮凶悍、勇猛顽强等挑战人类运动能力的主题。同时，极其复杂的战术设计和超级严密的比赛组织也使美式橄榄球赛有着与众不同的独到魅力。比赛中，每一次攻防的达成都蕴含着数十种战术策略的变化，有很强的智慧含量。这很可能是美国民众对这项运动情有独钟的重要原因。

　　目前，NFL32支球队遍布美国所有的主要城市中。每年有近千万人次到场观看NFL比赛，数亿人次收看比赛直播。在美国历史上收视率最高的10个电视节目中，有9个是NFL比赛的电视直播。去年的统计显示，NFL球队总价值高达374亿美元，不但是北美其他体育联盟的数倍，而且超过了世界上100多个国家的GDP总量。他们用富可敌国的实力，印证着世界最强体育联赛的美名。

　　作为极其强调团队配合的运动项目，美式橄榄球队的每名球员都有自己的角色扮演，在独一而专业的岗位上奉献自己的力量，这使得任何个人都无法独自完成系统的专业化训练。那些最终出现在NFL赛场的球员都是在“中学—大学—职业联盟”这种封闭而完整的培养体系中千挑万选，打磨而成的。在当今的职业橄榄球运动中，根本不可能发生足球、篮球项目中那种街头球员一跃成为职业巨星的励志故事。

　　美国每年都有四百多万青少年接受专业橄榄球训练，最终能够登上职业舞台的不过数千人。这些精英中的精英经过千锤百炼，进入了NFL赛场，并不意味着能够轻易享受到巨大声誉与诱人的财富。联盟提供的数据显示，NFL2016年度每队的工资帽达到1.55亿美元，这是篮球NBA和冰球NHL本赛季工资帽的两倍多。然而，由于NFL每支球队都需要签用50名左右的球员，使得目前球员的平均年薪在200万美元左右，远远低于NBA球员520万美元的平均年薪，排在四大联盟的最后一位。

　　因此，对每一名球员而言，加入NFL联盟只是最基础一步，他们需要不断提升水平，在激烈的竞争中保持优势，最终成为能够决定比赛胜负的一线巨星，拿到千万级别的年薪。这种来自球员个体不断进取的动力保证了NFL的比赛始终稳定在很高的水平。他们不会像其他联赛那样急功近利地打造球星招牌，比赛的质量和品牌也不会对一两个天才球员产生过度的依赖。

　　严格选材、充分竞争，保证了NFL联盟拥有着健康的肌体和持久的活力，争夺总冠军的超级碗决赛则是带领NFL联盟不断发展的独一龙头。

　　四

　　来自《福布斯》的数据表明，作为仅有3个小时的单场比赛，NFL总决赛超级碗目前的品牌商业价值高达4.68亿美元，几乎是夏季奥会和足球世界杯品牌价值的总和，后两者分别是3.48亿美元和1.6亿美元。

　　从1966年首届NFL超级碗赛事开始，比赛中场间歇进行歌唱表演就成了惯例。1970年，好莱坞女影星卡洛尔·钱宁替代了从前大学生业余乐队的演唱，登上超级碗舞台，开创了职业演员参与重大体育赛事表演的先河。其后的20年，超级碗中场秀被定为比赛中的调剂品，处在可有可无的位置。直到迈克尔·杰克逊的出场，这一切才有了颠覆性的改变。

　　那是在1992年，NFL成立了以吉米·斯蒂格为首的超级碗筹办组，他们励志要打造出超越前人的顶级盛会。其中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邀请当时如日中天的歌坛巨星迈克尔·杰克逊走进比赛现场，做中场秀的演出。斯蒂格没有被局促的资金预算所困扰，面对杰克逊，他给出的诱惑是“我们的比赛会向全球上百个国家直播。在这个舞台上，你可以让数亿从未见过你现场表演的歌迷为你疯狂“。迈克尔·杰克逊欣然应允。

　　1993年2月，穿着定制制服的迈克尔·杰克逊在洛杉矶玫瑰碗大球场登场，不仅载歌载舞表演了多首经典曲目，还与千名孩子一同合唱了人文主题的歌曲《HEAL THE WORLD》，将球场的气氛烘托到最高点。超级碗电视直播的收视率一下子蹿升了近10个百分点。

　　自那时开始，超级碗的舞台成了世界顶级歌星每年一度的超级秀场，从U2乐队到麦卡特尼，从麦当娜到碧昂斯，一个个闪光的明星在那里留下自己最为精彩的瞬间。超级碗赛事打通了顶级体育竞技与演艺表演的路径，演变成世界性的超级娱乐品牌。在此基础上，超级碗赛事20年来不断创造商业奇迹，成为NFL联盟皇冠上的明珠。

　　被黄牛炒到上万美元的比赛门票，超过80亿美元合法及地下渠道的比赛投注资金，以及当天观看比赛带动出上百亿规模的市场消费，这些都是商家们津津乐道的。最令人称奇的是超级碗开创出的电视广告模式。第一届超级碗向全美直播的时候，30秒电视广告的报价是4万美元。今年第五十届超级碗，这个报价已经涨到了500万美元，3小时内广告总收入达到17.5亿美元。

　　在观众对电视广告心生厌恶、避之不及的时候，超级碗比赛中插播的广告由于大手笔的投入和精良的制作，成为可以单独欣赏的节目品牌。许多人在紧张观看比赛的间隙，宁可放弃调整和休息的时间，也要继续坐在电视机前，不错过任何一个广告的播出。去年的超级碗结束后，长达一小时的电视广告合集在视频网站上被全球观众反复观看了720万小时，创出电视广告史上的奇迹。

　　精彩激烈的比赛，完美的直播技术，华美的中场演出，令人赞叹的广告节目，这些因素使NFL超级碗成为当今经典的赛事品牌。每年1月底或2月初的那个星期日，全美半数家庭和世界其他地区的上亿观众都会围坐在电视机前，品尝一场源自于美国的娱乐盛宴。

　　●文 何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