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难以重温的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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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0-11-03 19:58
报刊亭像一个藏宝盒,把与报刊亭一起成长的那一代人的故事都一一收藏起来:小学时代的懵懂天真、中学时代的早恋对象、大学时代的热血理想……报刊亭消失之后,这份收藏成了一个难以重温的旧梦。
报刊亭前站着三三两两的人:有的拎着菜篮子正翻看着报纸;有的从报刊亭里买了一张地图,摊主正在仔细地给他指路;有的只是要买瓶水、买包烟或者打个电话。
十一世纪最初的十年是报刊亭的辉煌时代,全国大大小小的城市里每走几步就会遇见一个报刊亭,书架上铺满了《读者》《南方周末》《青年文摘》等封面花花绿绿的杂志,摊子上是当地的各类报纸,日报、晨报、商报、晚报,有时候几瓶水或是长长的一根篾条压在报纸摊上,以防报纸被风刮走。报刊亭前站着三三两两的人:有的拎着菜篮子正翻看着报纸;有的从报刊亭里买了一张地图,摊主正在仔细地给他指路;有的只是要买瓶水、买包烟或者打个电话。
报刊亭是一个城市的文化符号,就像一个连通这座城市与世界的窗户,将外面的世界悉数铺陈于眼前也把城里的大事小事借着一段又一段旅程传到其他城市或者国家。
如今,当你心血来潮在手机App上看到某本杂志里的奇妙内容并想要买本实体杂志珍藏一下,才突然发现熙熙攘攘的城市街头,你很难找到一个正在营业的报刊亭。曾经是城市风景线的报刊亭,已经成为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事物,就像一场做过的梦,痕迹淡得恍若无存。
报刊亭的兴与衰
伴随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下岗潮”,报刊亭的出现其实只是为了扶持救助下岗职工和失业人员。2000年《关于在全国城镇建设报刊零售亭的通知》出台之后,全国各地都开始积极地建造报刊亭。既能为社会公众提供文化信息,同时也能很大程度地便利生活,报刊亭就像一颗种子落在泥土里,开始疯狂地生长。据相关资料记载,上海全城的报刊亭数量曾达到3000个之多,几乎是随处可见。
然而到了2019年末,那些早已不再以售卖报刊为主业,而是变身成早餐摊、烟摊、玩具摊的报刊亭,由于面临着影响市容环境、违规占用道路、影响城市规划、涉及食品安全等问题,被整顿或者拆除。在很多城市,报刊亭像一块牛皮癣一样,是被强行清理掉的。
或许这些报刊亭即便不被强行拆除,也已经在报刊亭主人勉强度日甚至入不敷出的经营状况下苟延残喘不了太久。《人民日报(海外版)》曾经讲述过这样一个报刊亭里的尘世故事,山西太原经营了近20年报刊亭的王全根说,现在靠卖报纸挣的钱还抵不上一个人的饭钱,而他还依旧在为附近年长的读者们坚持着。
在信息爆炸的智能时代里,传统的报刊亭丧失了原本的功能。读者能以最快的方式从手机上获得最新的资讯,这是以往最快也要一日一印的报纸无法比拟的速度。杂志刊物也都为了不和纸媒时代一起被甩在后面而纷纷钻营起向线上客户端转型,来迎合人们更趋向在移动设备上进行碎片化阅读的习惯。其他那些诸如公用电话、地图销售之类的附加功能也都被智能手机和应用软件一并替代了。这也就是报刊亭最后沦为小食摊或者烟摊的原因。在纸媒行业受到互联网猛烈冲击的时代里,书店也有着同样的困境。当书店开始与咖啡馆、文创产品甚至儿童游玩区域相互结合,至少在为城市提供公共文化活动空间和社交空间的角度上来讲,书店是胜过报刊亭许多的。
据公开资料显示,2008年到2013年的短短几年之间,全国一共拆除了10,468个报刊亭。2012年,郑州的报刊亭“退路进店”,将杂志报纸改到便利店内售卖,这让郑州成为全国第一个没有报刊亭的省会城市。直到2019年,全国已经有不少城市的街头再也找不到报刊亭的身影了。
一个时代的旧梦
与其说报刊亭是城市的文化符号,不如说是在这座城市里生活过的一代人的一场旧梦。 报刊亭像一个藏宝盒,把与报刊亭一起成长的那一代人的故事都一一收藏起来:小学时代的懵懂天真、中学时代的早恋对象、大学时代的热血理想……报刊亭消失之后,这份收藏成了一个难以重温的旧梦。
二十一世纪初的报刊亭,特别是学校附近的报刊亭,来来往往的大多数是学生。《收获》《青年文摘》《儿童文学》在那个年代里,是语文习作课上摘抄作业的必备刊物。对于学生来说,杂志里大多是短篇文章,读起来更容易,买杂志的花费也比其他的书籍相对少些。
写作拔尖的同学偶尔会向杂志投稿,然后天天跑到报刊亭去询问最新一期的杂志什么时候才到,满怀期望地盼着里面有自己的文章刊出来。一旦刊出来了,稿费也舍不得大手大脚地花掉,想来想去还是买了几本杂志。一本在班级里传看,然后在同学们的赞叹和羡慕中,说出自己长大要当作家的宏愿;一本带回家好好珍藏,证明自己也是“别人家的小孩”。
追着连载漫画看的同学有时候舍不得零花钱,只好每天放学后去报刊亭翻一翻,一旦老板问起来,又会慌慌张张地说只是看看,连忙躲开。《乌龙院》《老夫子》《知音漫客》《故事会》这些被夹在语文数学英语书里,在同桌掩护下偷偷看的漫画和闲书,是那个没有手机的学生时代里独特的调味品。
青春期爱美的女同学会把时装杂志上好看的模特和配饰剪下来,贴在笔记本里做成一个剪画集,时不时拿出来翻一下然后对款式宽大的校服偷偷进行“时尚的尝试”。漂亮的风景画也可能会整张拆下来贴在桌面上或者用来包书皮。
家里总有爱看《参考消息》的家长,每天都要小孩捎带一份报纸回家。但是彼时的《参考消息》要六角钱一份,比别的报纸贵了一角钱,一块钱就不得不拆开来花。时间久了,衣服的外套里总能意外地摸出四个一角硬币来,让人很惊喜。
当青春随着纸媒黄金时代远去,后来的小孩们就再也无法体验报刊亭带来的那种朴实无华的快乐了。遇见喜欢的图片只需要在手机上按一下保存,买东西的时候只要手机扫一扫码,连习惯看报读报的父辈都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把微信推送的文章当成了新的阅读爱好。报刊亭裹挟着那个年代独有的快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时代旧梦的残影。保卫战虽然旧梦破碎不再,但是失去了报刊亭的人们仍在翘首以待它作为城市文化符号和公共文化场所的回归。央视主持人白岩松在2015年提交过有关“将报刊亭升级为城市报刊文化亭”的提案,每天都会逛报刊亭的他由郑州报刊亭“退路进店”思考到如何让报刊亭成为公共文化服务的载体,“我去纽约、伦敦、巴黎,随处都能看见报刊亭上贴着各类演出的海报,但在北京就看不见,说是城管不让。在巴黎香榭丽舍大街那么黄金的地段,有很多综合性的文化亭,生意非常好。售卖明信片,各种小纪念品,以及饮料、报纸、杂志等。我们为什么不能借鉴?”
巴黎高等商校院ICD教师王恬说,“法国纸媒的销量在十年内下滑了50%,但巴黎却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十年来书报亭数量持续增长的国际性大都市。”巴黎人对报刊亭的热爱是出了名的。在一项民众调查中,81%的巴黎人将报刊亭视为城市的地标性象征,有人这样说,“巴黎没有报刊亭,这就像巴黎没有埃菲尔铁塔、伦敦没有红色电话亭、纽约没有黄色计程车一样。”老式的巴黎报刊亭设计于1857年,奥斯曼风格的小穹顶和墨绿色的报摊棚遍布巴黎的街头巷尾,像卫兵一样守护着巴黎“自由、平等、博爱”的城市文化精神,这也是法国报业的精神所在。2013年,巴黎报刊亭诞生150年,市民们收到了主题为“巴黎人爱报刊亭”的生日邀请,在全城不同的报刊亭内举办主题活动以庆祝。2016年政府计划改造巴黎的报刊亭,这一举动起初遭到了很多人的强烈反对,认为它会破坏“老巴黎精神”的载体。新的巴黎报刊亭延用了经典的墨绿色,设计师以巴黎的屋顶为灵感为报刊亭设计了拱平顶,使它更具有巴黎的城市特色。改造之后的报刊亭变得更加明亮开放,读者可以走进亭中自由挑选所需。王恬说,巴黎第一个投入试用的新式报刊亭在一年内提高了7%的报刊销售额。
实际上,巴黎的报刊亭能成为城市名片与公众长久以来的阅读习惯是分不开的。国内的一些城市也在尝试着对报刊亭进行统一的规划改造,把街头的报刊亭归还给市民。杭州主干道上的报刊亭被拆除之后,杭州邮政在市中心的武林广场投放了全国第一个无人智慧报刊亭,人们可以像使用自动贩卖机那样扫码购买报刊。然而尝鲜的浪潮过去,智慧报刊亭还是抵挡不住人们已经不再阅读报刊的习惯,不得不面对无人问津的命运。那些希望能守护住街头报刊亭的人们,实则在为信息爆炸时代里的公众阅读习惯发出自救的呼喊。当你以为是人们在“保卫报刊亭”,事实或许恰恰相反,是报刊亭在保卫着一座城市阅读文化的街头阵地,这是一场未知的战斗。
徐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