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自生长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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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21-04-02 19:14
2009 年夏天, 我在珠海谋了一份教职, 成为一名中学教师。
7 月, 我独自拉着行李从成都来到这个滨海小城。犹记得踏出车门的一瞬间, 生机勃勃的热烈扑面而来……转眼, 三千多个日夜如涤荡不息的海水, 倏忽而逝。
守一方讲台, 与一群青春少年相伴, 教书的日子既不会跌宕起伏, 也没有高光时刻, 似乎乏善可陈。用“平淡” 一词来形容, 真是再贴切妥当不过。
但细细咂摸平淡, 其间也有不易觉察的滋味, 也能听见拔节的声响。从女孩到女人, 从迷茫困惑到主动承担, 从生涩仓皇到随心自适, 更自信、更勇毅, 那个居住在身体里的灵魂悄然生长。就如满园春草, 虽不见其长, 却日有所增。
相比于十年前的卑怯, 我更爱此刻拥有自生长能量的自己。
精心雕琢, 不荒废宝贵的自己
每次想起自己入职时上的“第一课” 都感慨不已。
当时, 我刚入职一个多月。上级教研部门要到学校调研, 作为新入职的教师, 我的课是首推。接到通知后, 看着还懵懵懂懂没有一点儿教师模样的我, 同备课组的老师不禁为我捏了一把汗。趁我不在办公室, 他们竟商量着要给我来一次 “变形记”。
师父和我选定好文章后, 便塞给我一堆备课资料, 叮嘱我务必要认真研读教材, 认真备课; 还不忘叮嘱我一句, 别搞砸了, 一定要珍惜亮相的机会。经过两天的日思夜想, 更多的其实是“东拼西凑”,我拿出一份自己还算满意的教学设计给师父看, 心想总算准备停当,可以喘口气了。哪知真正的历练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 同备课组的老师拉着我去上课。我在前面讲课,她们拿着本子在后面埋头笔记, 这种被全方位观摩的感觉, 现在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下课了, 她们将课堂上呈现出的不足逐一记下来,细细讲给我听, 甚至演示给我看。然后再换一个班级上课, 如此往复, 我竟将整个年级的班级上了个遍。初为人师的我木讷、生涩、笨拙, 如同演员, 在讲台上反复NG 着自己的脚本。
那时, 同事们真是用心良苦。她们帮我记录下来的问题既有文本解读、活动设计这一类的大问题,也有用什么样的语调提问和点评这样的小问题, 甚至具体到课堂上站立的角度、看向学生的眼神、伸向学生的手势这一类的细节。
当时不甚理解, 觉得课堂上的言谈举止这些无非都是小事, 实在无须这样费心雕琢, 出于对前辈的敬意, 还是一一受教。但现在回想起来, 却常常感动不已, 非常感谢自己初登讲台的这“第一课”, 无意间为自己的职业生涯打上底色。
后来, 有一次, 我接到执教《儒林外史》课前导读课的任务。因为是面向全区的公开课, 我格外精心, 用了一个多月时间细读原著, 阅读了大量研究资料, 最后拿出了一份自己的教学设计。教研员看了教案后, 却说匠心太重, 灵气不足, 顾虑太多, 没有了自己的个性。她语重心长地告诫我: 做语文老师需要打破桎梏, 充分展现自己的原创力; 不能老师做久了, 就被格式化没了自己的个性。
后来, 那节课我彻底“任性” 了一次, 没有时间限制, 没有课堂形式的桎梏, 随心所欲地带着学生享受阅读的乐趣。原来不一定要墨守成规, 不一定要因循守旧, 不一定要刻意表演, 自由随性才是课堂最好的节奏。一节不凡的课, 我经受了一次思想震荡。
我真是足够幸运, 有这寻常却又宝贵的两课: 一节课教会我严谨自持, 一节课启迪我释放个性, 不拘一格。细细想来, 每一天在课堂上的站立, 既可以沦为一场庸常,也可以升华为对自己的一次雕琢,心头对课堂便多了一份敬意; 只有足够精心, 才算不荒废宝贵的自己。
用书写为自己悄悄唱一首歌
说到写文章, 我对《中学语文教学参考》杂志社的编辑心怀感激。
一天午后, 我忽然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原来, 是《中学语文教学参考》杂志要刊用我的文章。我激动不已, 原本以为投出的文章早已石沉大海, 哪知竟意外地收到了回音。对于一个入职不久的老师, 这真是莫大的鼓励。
隔着电话, 杂志社的梁主编先是对文章的内容提了一些修改建议, 末了竟还帮我列出了一些文稿的规范, 诸如字体、字号、行距这一类的小问题, 仔细叮嘱我以后投稿前务必把这些小细节做到位。虽然只是只言片语的提醒, 但在此后的写作中我对这些细节都会格外留心, 最终内化成自己的一种书写习惯。
此前我虽也常写一些教学手记, 但多是随心而为, 也只敢偷偷地投稿, 并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发表, 更不用说是在核心期刊上。尽管只是一篇篇幅不长的教学观察,但这从0 到1的跨越, 对我的专业成长却给予了莫大鼓舞, 更重要的是培植出行动的自信。古人云: “世上事有难易乎? 为之, 则难者亦易也; 不为, 则易者亦难矣。” 诚不欺我。
自信是一种心理机制, 会迁移与延续, 产生积极的连锁反应。后来我将集体备课中出现的问题写成文章, 竟然也发表在了核心期刊上; 将工作中切实面对的问题整理后, 在市教研中心的课题申报中立了项。写作让我慢慢多了一重观察和审视的视角, 也多了思考和整合的思维习惯。自然也因此在看似繁琐无味的工作中发现了几分别样乐趣。
我也慢慢开始从最初级的书写开始, 写自己的教育观察, 班级故事, 学生成长手记, 凡有随想感悟, 皆以文记之。起初不在意, 时日久了, 写作不经意间竟成了一种自我慰藉的方式。
有人借由写作超越庸常, 有人借由写作言说荒诞, 有人借由写作直面虚无, 写作于每个人的意义不尽相同。但毋庸置疑, 写作是一种高级的精神生活, 使人不至于彻底匍匐于尘俗; 在书写中直面自我,强健自己的意志, 聚敛自我生长的勇气和能量。
在每个未拂晓的清晨, 我端坐于书桌前, 等待着天光大亮, 借由这份宁静开启一日的尘世之旅。笔下的文字能够被人看见自然是好事, 更多时候我愿将它当作悄悄清唱给自己的歌。一路轻吟低唱, 随心自适, 乐亦无穷矣!
对成长永远保有一份敬意
钱理群教授在《中国教育的血肉人生》中写道: “生命是美丽的, 培育生命的教育更是美丽的。活着, 真难, 真好。孩子的成长,真难, 真好。教育学生并和学生一起成长的老师, 真难, 真好!” 与孩子一起成长, 也许是一个教师职业成长的最大动力。
说到“学生观” 这个话题, 我想起十年前曾经历过的一次投诉。对此我一直铭记于心。
临近中考, 我为同学们安排座位。出于未经审慎的私心与偏见,我将几个学业落后、升学无望的孩子集中安排在了教室后方。未曾想到的是, 第二日全班同学拒绝自己的新位置, 他们以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抗拒我的不公和粗暴。
那一天, 校长把我约到办公室, 我当即泪如雨下: 为什么我如此用心良苦却不被理解……那位温和的校长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任我流泪, 任我哭诉。经此一事, 我心中也经受了一次地震和断裂, 自己惯性思维中以为的“爱” 与 “好”, 多半只是蒙昧与偏见。如果没有这次断裂, 我也许还会在后来的日子里为自己的“良苦用心” 傲慢自得。
对于这次不光彩的小事, 我一直埋在心里轻易不再提及, 怯懦地怕暴露自己曾经的稚气与卑劣; 但却无法否认它的真实存在。记忆太过长久深切, 以至于它无形间影响着我的学生观: 不自矜, 不功利,平和抱持, 把孩子当作一个鲜活生动的人, 对成长永远保有一份敬意。
后来,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痴迷于儿童心理学著作的阅读, 重新学习去认识儿童。也因此, 面对这群青春少年成长中的困境、挣扎, 我常默默提醒自己警惕成人惯性式的冷漠, 多一份尊重与理解。
马克思·范梅南说: “教育学是迷恋他人成长的学问。” 一个真正的教师总会怀着一种莫大的热情去参与孩子的成长。在不长的教育生涯中, 我留心于对学生个体成长的观察和记录, 也许和十年前心头经历的那次地震有莫大的关系。如果要说这份“迷恋” 对自己最大的益处, 大概就是在看似繁琐无力、虚浮功利的日常间埋下欣喜的伏笔, 还有给自己的内心贮蓄源源不断的轻灵力量。
那群孩子毕业后, 我们偶尔还会见面, 听他们聊自己读书时的糗事和工作中的困惑。有一次, 听闻他们要组建自己的互助小组, 心中不禁感叹, 这样真好!
向不设限的人生致敬
我不仅迷恋学生的成长, 也迷恋自己的成长。
我从不把教书育人当作是对孩子们的牺牲与奉献, 因为我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受益者。我不仅仅只是在完成一份劳作, 更是借由倾心于一业打磨历练自己, 开拓精神的边域。
曾经那个将教案详细列出每一句话才有底气上讲台的我, 现在可以自信地将自己的课堂公开给所有人听; 曾经那个会因为比赛失利而懊悔自责的我, 现在会对自己说没关系, 你已经尽力, 下次继续加油; 曾经那个讲课声音低微细弱的我, 现在可以不在意外界的目光随意歌唱; 曾经那个常常暗自神伤似乎永远走不出青春期的我, 现在却也可以随性而为自信自得; 甚至,曾经跑500 米就会气喘吁吁的我,现在却已经做好了去跑马拉松的准备……
30 岁以前, 为赋新词强说愁,哀叹自己如暮春的花, 要纷飞凋零; 30 岁以后才发现,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不知道终将抵达何方,但人生辽阔无边, 一路前行总有新的风景。
每一日沉没在日常琐碎间、劳作间。然而我相信, 劳作是对我的馈赠, 是心灵的磨刀石。热爱工作,在劳作中忘我投入, 谋一份心灵的安宁, 创造人生的可能和坚实。善意、信任、严谨、洒脱、勇气、执着、沉思……这些闪亮的词时常浮现, 它们累聚着, 滋养和鼓舞我,为我积蓄活力与自生长的能量。
(作者单位: 广东珠海市第五中学)
责任编辑晁芳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