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麻雀一样活着

　　项丽敏

　　书房墙角有个麻雀窝。

　　每次出门时，我在楼道口总会遇见两只麻雀。我看它们时，它们也抬起脑袋看看我，一只蹦几步，另一只紧跟着蹦几步；一只飞到树枝上，另一只也随之飞过去。两只麻雀时常在一起聊天，你一句我一句，煞有介事，有时还会凑到对方耳边聊，像是讲悄悄话。

　　这两只麻雀时常会飞到我家的窗口——下雨天来避雨，大热天来躲避阳光，还会发出“笃、笃、笃”的声

　　音，像是在啄食什么。啄了几下，又把喙在窗栏上来回摩擦，如同吃完大餐的人用餐巾擦嘴。

　　四月的某天，我在阳台上坐着，一只嘴里衔着羽毛的麻雀飞过来，落在阳台外的晾衣架上。它看了我一眼，急匆匆飞走。片刻，又飞来一只麻雀，经过阳台时，嘴里也衔着羽毛，也不知它是不是之前那只。总之，那天从我眼前飞过的麻雀，嘴里大多衔着羽毛。

　　麻雀是从哪里找到羽毛的？作为筑巢材料，羽毛既高级又稀有，但这个季节想捡到羽毛可不容易。一天后，谜底揭晓——麻雀嘴里衔的羽毛，是生生从斑鸠背上拔下来的。

　　被麻雀盯上并拔毛的，是在我卧室窗口孵蛋的珠颈斑鸠。珠颈斑鸠全部的心思都在孵蛋上，没有留意悄悄靠近的麻雀。麻雀跳起后落在珠颈斑鸠的背上，没等它反应过来，嘴里已衔住一根廓羽，嗖地飞走。

　　珠颈斑鸠只是叫了一声，没有起身反抗，反而把身子趴得更低——相比失去羽毛，它更担心失去那些蛋。

　　麻雀居然跟自己的老邻居来这一招，大概是看珠颈斑鸠好欺负吧，换作暴脾气的黑卷尾或红嘴蓝鹊，它肯定不敢上前骚扰。

　　麻雀吃饱了草籽，从地面飞起，落到电线上，一字排开，开始整理羽毛。清晨露水重，麻雀的羽毛也被露水打湿，需要好好梳理一番，在太阳下晾一晾。

　　麻雀做什么都会相互影响，一只有什么举动，边上的伙伴就跟着模仿。群体生活的特征之一是为彼此提供学习的机会，而模仿就是学习的方式之一，动物如此，人也如此。人类之所以聚族而居，除了安全上的需要，也有相互学习、传递经验的需要。不同物种生活在一起，也会相互学习。

　　“在这个热烈又荒芜的人世间，像麻雀一样活着。”清晨我用相机拍摄麻雀在地面啄食、在草茎上荡秋千、在电线上梳理羽毛的瞬间时，心里冒出了这句话。

　　像麻雀一样活着，也像野草一样活着，平凡而坚韧，使大地充满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