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明 边缘感让我保持独特的思考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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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2-03-23 16:55
A:女报时尚 B:翟永明
A:采访前,我们在读者中做了一个小调查:你对翟永明的第一印象是什么?67%的读者选择了“一个丰富的女人”。你认同读者的观点吗?
B:我很想知道其他几个选项是什么。
A:你还是选择了丰富的生活。大多数女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越变越简单,丰富要付出一些代价。
B:要付出什么代价呢?被模式化的人生是可怕的,更是悲哀的。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没意思啊。
A:有4个选项,分别是“一个传奇的女人”、“一个特别的女人”、“一个真性情的女人”和“一个丰富的女人”。
B:丰富,嗯,其实也概括了传奇、特别和真性情吧。我觉得自己蛮随性的,每个人的选择跟命运把你安排成这样有关系。有的人喜欢单纯的生活,觉得那样幸福,有的人渴望把比较单纯的生活变得比较丰富一点,都是不错的选择。
A:你所向往和追求的生活是什么样?受职业影响(诗人身份)多一些,还是性格因素多一些?
B:我喜欢我的生活中充满一些变数,虽然我是一个比较喜欢稳定的人,性格上也是脚踏实地的,但是在稳定中又希望有一些变化。当然这是一个比较难的事情,所以我的生活就变成这个样子,我希望它稳定,但它实际上不可能稳定。
要说影响,性格与职业(写作)都是分不开的。如果我没有选择写作,也许我会成为科学工作者,在以前的单位(西南物理研究所)过着非常稳定的生活,效益非常好、前途也非常好。但我很不希望我的人生,从开始就能看到最后是个什么样子,对我来说这没有太大的意思。
A:当年放弃物理研究所的高薪工作一心写诗,算是和理想的一次较劲吗?
B:谈不上较劲吧,那时对“理想”这个词很模糊,只是觉得非常不适应。我在一个研究所,是我不喜欢的工作。单位的人比较反感我写作,所以我比较压抑。因为工作和单位的事情,跟家里也闹得不愉快。所以我写《女人》时的写作状态跟生活状态完全是一致的,感觉内心很痛苦。
下定决心离开单位,也有点水到渠成的意思。我记得当时有一次一个问卷问,什么是你自认为最有成就感的事?我回答的便是:辞职。
A:看来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年轻的时候特别容易纠结、茫然,想干一件狠事,可是多数人只能在白日梦里过把瘾。
B:年轻嘛,缺乏社会经验,有各种各样的徘徊都是正常的。怕就怕,一蹉跎,就与青春失之交臂。假如不写诗,我也许会生活得更好,或者生活得了无生趣。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了,因为就像弗洛斯特诗中所写的那样:林中有两条路,我走上了其中一条。因此我永远不知道那一条通往何处。
A:据说你一直觉得自己有“边缘感”,是真的吗?
B:我一直就是处在边缘感当中。一是本来我这样的生活方式就是边缘的,第二诗人在这个社会上现在也是个边缘的群体,第三,女性在社会的主流的地位中也是边缘的。
A:从来没有想过和主流靠近吗?
B:我记得木心先生说过一句话,边缘感能够让人保持一种清醒的客观的态度。如果你处在边缘,你会对主流的东西有一点警惕,对主流的价值观也会有一些不同的看法,所以可能会保持自己比较独特的思考能力。
A:出国的经历对你的人生和创作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B:1990年,我去美国待了两年。回来后写了一批散文。阅历到达一定阶段后,对往事、对诗歌、对女性意识的一次反刍。我永远无法像男人那样去获得后天的深刻,我的优势只能源于生命本身。想清楚这个问题,我就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情。
A:你一直生活在成都,这座城市对你最大的吸引力是什么?
B:我对成都的感情是一种依恋。1990年,我在纽约居住时,非常想念成都。后来,我发现最想念的是成都的生活方式。“朋友们不打招呼,把门一推就走了进来”,这是八十年代的生活方式。九十年代我回国后,就发现这样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
但是,我们有了新的生活方式,那是一种慢节奏的休闲。我和朋友们闲散、快乐,没有太多的钱和太多的工作,但是有太多的时间需要消磨。我们有时会开车几十里,到郊区一片油菜地里,坐在菜花丛中喝茶。成都三月的油菜花太美了。现在我最怕的就是新的圈地运动最终让成都平原再也看不到这一片最美的景象。
A:能聊聊你对爱情和婚姻的态度吗?
B:两个字,缘分。意大利诗人卢恰诺·德克雷申说,我们都是单翼天使,只有互相拥抱着才能飞翔。我以为这是一个艰难的使命。现代社会越来越多人在单飞,有时是群飞,两个人……好像越来越少。
理论上,我是悲观的,但现实中,我还不那么悲观。爱情总是使人积极的,不需要指一种具体的爱情,而是你总是感到被人爱着。单翼天使也不是不能飞,只是飞起来也许会原地打转。我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读叔本华。他说人生就是悲剧,而真正的结束悲剧的方法,就是断子绝孙。我信。所以我觉得真的负责,就是不让这个生命来到世界上。
A:所以你没有要小孩也是因为此吗?
B:不好说。我觉得其实我还是有责任感、有爱心的人。但这一辈子还是尽量过着我想过的生活。
A:想过的生活?能具化一点吗?
B:我们到这个世界上来,说到底是没得意思的。我年轻的时候比较悲观,到现在可能还好点了,生活要随性一些吧,按照自己的性子来,这样总有一天要离开的时候,你才会觉得特别满足。
A:在文艺女青年的心目中,你是个有代表性的符号,觉得自己特别在哪里?
B: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成为“符号”,我只是把人们最自然的一面、最真实的一面完全地释放出来。可能这种感觉让人联想到了“文艺”。
A:《女人》中收录了20首语言风格独特奇诡的抒情诗,震撼了文坛,你在序言中用“黑”来指代女性、女性的命运,这与你的个人经历有关吗?
B:在我一生中,1983-1984是我最不快乐,最压抑的时期,我的写作也无法避开这些情绪。《女人》这组诗,有一大半是我趴在病床上,在乙醚味的笼罩中完成的。也许每个人对痛苦的理解是不一样的,《女人》是我对那一段时间生活和写作的清理。
所有的诗句都与当时内心的黑暗和焦虑有关,在当时,我生活中的诸多问题似乎只能通过写作来发泄,这样我才能在现实中装模作样地努力扮演某个角色。我也根本没想过这组诗能够发表,所以我只在完成后打印了20份,送给我周围的朋友。刘家琨看完《女人》初稿后,说了一句:我在你的诗里面看到了黑夜。那时我正在想写一篇序言,他的这句话就此变成了序言的标题《黑夜的意识》。
任何作品的出现,都与时代背景有关,今天我们回头去看,更离不开这样一种清楚的判断。再说蕴藉这样一种东西,可以说是一种风格。在我的写作中,这样的风格不太属于我。我更倾向于直截了当地表达我的感受。
A:白夜酒吧现在是文艺青年和诗歌爱好者的朝圣地,当初怎么想到开酒吧?你常在酒吧写作吗?
B:辞职后我想做自由撰稿人,但中国稿费太低,所以对于我来说,一个自由、散漫、无拘无束,能挣点生活费又不影响写作的职业,是我一直向往的。因为这一念之想,我开了白夜。
白夜到现在快10年了,开了分店,有人说挺奇迹的。能撑到今天,可能因为我一直没准备拿它赚什么钱,玩着闹着就这么久了。
我一直认为,作家如果有其他营生,只会给他的写作提供一个开阔的视野和观察社会的机会。开白夜之后,最初的几年,我也常到酒吧喝酒喝咖啡,但从没有真正坐在白夜写作过。
A:白夜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好像和你的文字暗合。
B:取名“白夜”,其实是想要有一些文学性。当然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名小说《白夜》有关,也与我当时喜欢的巴希利科夫的电影《白夜逃亡》有关,但同时,这是一个语义复杂的名字,可做多种解释:文化上的、地理上的、寓意上的。至于刚好暗合了名字这也是后来朋友们提醒才意识到的,可以说是冥冥中的缘分。
采写_风吹麦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