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四日下午，淡定自若地坐在Clackamas Town Center的书店咖啡馆里写文章。落地玻璃窗外，一如往日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作为这一带唯一的Mall，这里算是周边地区最大的社交中心了。一想，我自打来到俄勒冈，有事没事都爱往Mall里跑，搁这儿闲混也有将近三年了。
接待家庭的二哥李阳昆常常跟我说，他痛恨这Mall，正如他痛恨所有的Mall一样。因为这种所谓的社会活动中心聚集了一个地区各种最典型的愚蠢人群。这观点我不否认，毕竟在Mall里走着，难免碰到十二岁毛都没长全就公然秀恩爱的情侣、头发染得姹紫嫣红鼻子上打九个铁环的Emo群，以及一身天价名牌、提着大兜小兜不知道又糟践了父母几千甚至几万刀的亚洲同胞，诸如此类。我对这些人自然是抱着嗤之以鼻的心态，不过除此之外，Mall里还常常有这么一些人，并不引人注目，在这个城市里别的地方同样随处可见。但当你静静坐下来，默默看着他们出现又消失在人海中时，不禁会心生触动，有一些感想。
这里我说的是那些穿着一点都不花哨，大多身材保持得很好的中年夫妇，多半在四十多到六十岁之间的样子，散步一般慢慢走过一群群毫不严肃的年轻人身边。他们面容和善，微笑里是一种与世无争的坦荡。他们有时候手拉手，有时候仅仅是肩并肩。我很难把他们归类于任何一个人群，因为他们轻描淡写的说笑里，看不出一丝过分渲染的情绪。有时我会想，他们年轻时是否也轻狂过，是否也曾穿着个性的衣装在人海中不羁地监视着着每一个打量他们的眼神？我猜一定是的，答案就写在他们面对他们身边自以为独特其实区区一众傻帽儿的孩子们宽容的目光里；而他们在那样的青春过后，是否就懂得了随和，安分守己在繁华喧嚣的世界里渐渐踏实了下来？我想一定是的，当我注意到他们静静地环顾周边，目光掠过一个个橱窗，却不走进任何一家店里时，就已经看到了他们平静如水的心。他们不像来自于同一个年代的嬉皮士们，颇有见解地批判着社会百态，抱怨着每个平凡事物背后的利益集团，转过身却睁着血红的双眼讨要政府的救助以维持生计。这些普普通通的中年人，象征的就是一种平凡的生活；只是在这种平凡背后，呈现的却是一种不简单的对生命的热爱。
多么值得思考的一个话题，这些在波特兰穿梭的人流中并不起眼、却又构成了大部分人群的祥和的中年夫妇，在繁华的大北京的超大Mall里，却是那么稀少难见。我并不是社会学家，但也不禁问自己，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也许有些人要提着贵重而空虚的礼品匆忙赶赴饭局，不知是为了子女就业，还是为了公司合作。也许有些人还堵在回家的路上，听着交通广播看天空慢慢暗淡，内心深处苦苦琢磨着令人疲惫的业务。也许还有些人，在日复一日地扫着大街，同样与世无争，却是因为心中没有一点色彩残留。不知道他们是否了解，在另一个国度，有些和他们一样年纪的人们生活心态却可以那么不同，没有焦虑，也没有茫然，愁苦，一心拥有的是真正踏实和坦荡的人生。
也许这只是一种文化的差异吧。我不得而知。但我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即使没能飞黄腾达，万众瞩目，也能面带微笑，注视着太天真的年轻人们，淡然从容地走进Mall的大门，在室内的灯光下，一切都很美好，什么也不在乎。
王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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