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家族

　　【√】前不久，山西运城房媳事件，拉开了社会对于权力家族化现象讨论的帷幕：数十人当官的家族，官位晋升与权力寻租都得到了最大化的家族庇护。

　　中国官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文化由来已久。近年来，家族权势膨胀导致的贪腐现象更加突出，郑州房妹案、运城房媳事件等等，都显示了权力家族化的恶果。

　　有专家认为，权力“家族化”是一种“预贪腐”，官员把权力分散到家族中去，目的也许就是贪腐。如果任由权力“家族化”，由亲情捆绑利益，将进一步加剧公共资源分配的两极分化，权情盘根错节，而反腐之路将愈加艰难。

　　房媳家族财富疑云

　　【√】以孙太平为核心的“房媳”家族至少有20人在运城市担任公职，分布在公、检、法、纪委以及政府各职能部门。许多“房媳”亲属在入职晋升提干过程中，都有孙太平的运作痕迹

　　5月31日，随着“房媳”的丈夫、山西省运城市夏县公安局原局长孙宏军涉嫌严重违纪被立案调查，“房媳”事件再次发酵。公众的聚焦点由最初“房媳”拥有两个户口、公公拥有十余套房产，扩展到“房媳”整个家族。

　　“房媳”事件只是“房媳家族”诸多问题曝光的导火索。《方圆》记者调查发现，以房媳的公公、运城市财政局前局长孙太平为中心的“房媳”家族，有超过20名家族成员担任着公职，其中多名成员在职位升迁中存在违规和暗箱操作。

　　“房媳”张彦拥有两个户口，公公孙太平拥有11套房产，这是“房媳”事件最初在网络上引人注意的两大爆料点。如今张彦被查实拥有过两个户口，但作为财政局前局长的孙太平是否真有11套房产一直是个疑问。记者了解到，房媳事件今年2月曝光以来，运城市纪委调查后曾找到“房媳”事件的最初爆料人核实过房源。

　　“我把掌握的十几处房产地址一处一处地给纪委工作人员念，他说‘这些就够了’。”

　　多地房产不只意味着钱

　　“房媳”事件最早源于互联网上的举报。1月22日，有爆料称山西运城市纪委干部张彦拥有多重身份，在北京、山西均有户口。1月24日，运城市委成立联合调查组调查此事。1月25日，张彦被停职，其名为“冬岩”的假户口注销。

　　北京市公安局证实，张彦凭借运城市社保局颁发的失业证复印件等材料和投资、购房手续获得了北京户口。涉嫌违规办理上户手续的时任夏县裴介镇派出所负责人薛俊龙已停职、接受调查。

　　随后，有爆料人称，张彦的多重户口得益于其公公、运城市财政局前局长孙太平，其名下的房产也多为孙太平所有。于是，张彦又被媒体称作“房媳”。

　　孙太平被扯入事件以后，更多人发现，张彦的多户口只是“房媳”家族户籍乱象的一角。张彦的丈夫孙宏军曾同时存在三个户口，孙宏军还曾帮其好友以及好友的儿子办理过多个户口。孙宏军的姐姐孙娟也将运城当地的户口注销后迁至北京市顺义区，户籍登记地址为顺义区杨镇地区双阳南区，与张彦处在同一小区的不同单元楼内。

　　张彦和孙娟将户口迁往北京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想多生一个孩子。记者了解到，除了孙宏军、张彦夫妇有两个子女外，孙宏军的两位姐姐均生有两个子女，而这些人都是公职人员。

　　涉嫌吸毒的公安局长

　　事件进入5月份，运城市纪委对孙宏军涉嫌严重违纪问题立案调查，对其涉嫌违法问题移送检察机关作进一步侦查，“房媳”事件从网络曝光转入司法调查的新阶段。

　　资料显示，孙宏军当初能成为正式警察，与其父孙太平的违规运作有关系。孙宏军1982年至1990年在芮城县上完小学及初中，1990年7月起在风陵渡中学念高中，1992年2月通过招工进入芮城县交警队，同年9月，被父孙太平以自费形式送入公安部干部管理学院山西分院上学。

　　1992年山西省人事厅下发《关于考试考核录用公安干警的通知》，要求录用干警“具有中专和高中毕业以上文化程度，而且需工作满三年以上，并在1989年3月10日进入公安机关从事公安业务工作”，录用的办法是考试考核相结合择优录取，由运城地区人事局审查和审批。孙宏军进入交警队时，高中尚未毕业，根本不符合录警条件，但通过孙太平走关系，却很快转为了正式警察。

　　孙宏军入警不符合条件，其在学历和户口上也有问题，根据户籍资料的查询结果，孙宏军同时存在三个出生日期相同、身份证号码不同的户口，户口所在地分别是山西运城盐湖区、平陆县和夏县，这恰好是孙宏军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在文化程度一栏，有填专科毕业的，也有填大学本科的。更令人吃惊的是，孙宏军还有“吸毒”恶习。

　　2008年，孙宏军与好友关勇（化名）在西安吸毒，被当地公安抓获。关勇是运城市某县委书记的儿子、孙宏军1992年至1995年读警校时的同学，两人作为当地干部子弟，是多年的好友。孙宏军因为年龄小被人欺负，都是关勇作为大哥照顾着。在读警校时，两人沾染上毒品，最开始吃一种称作“盐酸二氢埃啡”的麻醉药片，后来吸食“黄皮”。

　　孙宏军任平陆县交警大队长和任夏县公安局政委时，每天在毒品上的花费超过5000元，这其中也包括了关勇的吸毒费用。孙宏军碍于领导身份，无法自己找毒品，就一直把关勇作为毒品唯一供给人。2007年底，在三亚市度假的孙宏军毒瘾又犯，他还打电话叫正在外地的关勇坐飞机去给他送毒品。

　　关勇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老革命”，在知晓自己儿子吸食毒品后，曾威胁关勇如果不去公安自首并强制戒毒就脱离父子关系。关勇到公安自首过，并戒过一段时间的毒，但后来父亲去世，就不了了之。

　　2008年，为了能当上公安局长，孙宏军向关勇提出要戒毒。当年5月份，关勇和孙宏军二人开车去西安戒毒，但两人在宾馆登记时，关勇因购买毒品的案底被查处，两人被西安新城分局新城广场派出所民警带走，交代了吸毒的事情。事后，关勇被运城市河津法院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而孙宏军的结局完全不同，他于当年6月份升任夏县公安局长。关勇后来才得知，在西安警方向运城移交两人时，孙宏军被人用6万元“打捞”上岸。

　　除了涉嫌吸毒外，孙宏军还涉嫌私藏枪支弹药。孙宏军在夏县公安局任政委期间，曾有一把黑枪和一把公枪。孙宏军曾经和朋友在运城市南边的盐池内狩猎野鸭，使用的正是黑枪。

　　在运城市煤炭系统和公务员系统内，孙宏军给很多人的印象是“机灵、霸道”，并与其父亲孙太平一样迷信。孙宏军在夏县公安局担任局长期间，曾请各路风水先生为之卜卦指点，挑选风水好的办公地点。有一次孙宏军在公安局内鸣炮谢神时，引来群众围观，以为是公安局在庆祝破获大案。

　　两面“财神爷”孙太平

　　从掌握的财富上看，“房媳”家族的核心人物其实是孙宏军的父亲、运城市财政局前局长孙太平。

　　孙太平出生于芮城县阳城镇孙家涧村，初中毕业后在村里任小学老师，后做过公社办公室主任及党委副书记。文革后，孙太平被调至中瑶公社做会计，之后进入风陵渡煤管站。

　　1993年6月，孙太平迎来了人生的一次重大机遇。当时，运城市煤运公司正筹建党委班子，在缺乏党员的情况下，孙太平被提拔进入煤运公司出任副总经理。

　　记者在运城采访多位跟孙太平有过接触的人发现，孙太平是名比较迷信的官员。例如孙太平家里的车牌号、手机号码数字总和都是“23”；1999年夏天，孙太平从运城市煤运公司总经理升至运城市财政局局长后，命司机把车倒着开把自己送到财政局大楼，以示官路亨通。

　　在财政局局长任上，孙太平被宣传成一位两袖清风、拒绝腐蚀的“财神爷”。甫一上任，孙太平立刻开始酝酿出台一系列财政改革措施，推行以单一账户为核心内容的国库集中收付制度。这一财政制度改革针对的是运城市各机关比较普遍的小金库现象。

　　市财政局还流传着这样一个趣事：2000年8月，财政局办公室走廊突兀地出现了一台消毒柜，工作人员上班后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后来，他们才得知是有人给孙太平送礼，孙太平特意放在门口“示众”。

　　实际上，在表面光鲜背后，孙太平本人的年龄及履历均存在造假。根据2011年运城市纪委调查结果，孙太平为了使自己年龄变小，私下通过涂改方式将自己干部人事档案中的体检表、履历表等文件中的出生年月由1953年改为1955年。

　　孙太平的函授专科学历也是造假所得。1993年，孙太平在任芮城县煤炭运输公司经理期间报考了山西省委党校的函授大专，当时孙太平并没有去上课，结业考试由一名下属替考。为了逃避巡考老师的检查，孙太平办理了张临时身份证，身份证上面的身份信息都是他本人的，而照片却是那名下属的。

　　三个女儿同一天生日

　　运城市风陵渡煤管站老职工郭昌（化名）告诉记者，孙太平在运城市煤炭系统内任职时的年龄是准确的，他更改年龄的时间在1999年，也就是在其任运城地区（2011年后地改市）财政局前后。孙太平为了能在财政局长位子上多待些日子，故意将自己年龄改小2岁，但这也直接对他子女的户籍年龄产生了影响。

　　据调查，孙太平四个子女中至少有三个年龄被篡改。户籍资料显示，孙太平的三个女儿户籍上的出生日期是同一天，均为1975年8月18日。但熟悉孙家的人称，大女儿实际出生年份是1974年，三女儿和儿子孙宏军是孪生兄妹，也就是说，这三个女儿根本不可能同一天出生。

　　有一种说法认为，孙太平更改女儿年龄是为圆自己改年龄的谎。孙太平20岁结婚，一年以后大女儿出生，孙太平把自己的年龄改小，就不得不将大女儿的出生日期也往后推迟，否则就会出现他18岁结婚、19岁生孩子的破绽。

　　而儿子和三女儿实际是1978年出生的，但为了给子女的录警和提干创造条件，他们分别被改为1976年和1975年出生。

　　孙太平以1986年为起点，二十多年时间里，他从一个县级煤管站站长起步一直做到地级市财政局长，并坐镇运城市财政局将近13年，其身后的家庭已逐渐壮大成“官员家族”。据调查，以孙太平为核心的“房媳”家族至少有20人在运城市担任公职，分布在公、检、法、纪委以及政府各职能部门。许多“房媳”亲属在入职晋升提干过程中，都有孙太平的运作痕迹，不只是孙宏军等直系亲属，孙太平女婿等人的官途也得到了“财神爷”的荫庇。

　　此外，尽管不少“房媳”家族二代成员的户籍资料上显示为本科和大专学历，但记者调查发现，孙家几乎无人取得过大专以上学历。

　　孙家的财富故事

　　“房媳”事件牵出了孙太平的庞大家族，然而，那些房产只是孙太平的小钱，其家族的家产或以亿计。

　　孙太平拥有巨额房产的资本最早可追溯至其任煤管站站长时。据郭昌透露，从1990年孙太平任站长时起到现在，风陵渡煤管站一直私制票据偷税，以此设立小金库。1998年，芮城公安局曾立案调查过风陵渡煤管站的偷税行为。根据警方的初步调查，风陵渡煤管站仅1997年至1998年的小金库账目金额就有800万元以上。正当警方准备继续深挖时，时任运城市煤运公司总经理的孙太平用30万元摆平了此事。

　　郭昌称，风陵渡煤管站私制票据从1990年开始，1995年到2005年最为泛滥。“高峰时有多达40多种不同的票据在使用。”除了私自印制票据代替国家正式税票外，按规定一辆出境煤车应缴2000元，风陵渡煤管站为了拉拢煤运公司，将私自印制的票据以每辆300元的价格卖给内部职工、运煤关系户，运城地区的万荣、河津、闻喜、夏县等地均有使用假票据偷税的运煤大户。一份1996年运城地委办公室资料显示，运城市当年进行煤炭运销检查时，共查出漏收煤炭专项基金4836.5万元，欠交、截留、挪用、乱收费高达6143万元。

　　“房媳”事件自今年1月份以来不断发酵，风陵渡偷税案也再次引起关注。据芮城县公安局内人士透露，运城市纪委已于今年4月份来到风陵渡开发区调查1998年的偷税案。

　　关于风陵渡煤管站的小金库问题，煤管站内许多员工一直心知肚明。据郭昌介绍，孙怀亮在任站长时，将小金库内的资金分三部分处置，其中一部分投资鑫源物流公司，一部分开办风陵渡洗煤厂，一部分向平陆县进行投资，每年的利润给职工分红。但到目前为止，员工还没得到任何好处和分红，此事也不了了之。

　　官场的“近亲繁殖”

　　因为孙太平的关系，运城市煤管站系统几乎为孙家所垄断。目前运城市一共设有5个煤运管理站，其中4个站的负责人是孙太平的亲戚或亲近的手下。

　　风陵渡站是孙太平起家的地方，孙太平于1993年调到运城煤运公司后，其侄子孙怀亮接任站长。孙怀亮2005年调走后，由孙太平妻子的侄子卢高春任站长至今。茅津渡煤管站原来由孙怀亮任站长，孙怀亮调到垣曲县窑头煤管站任站长后，孙太平连襟的儿子在此任副经理。闻垣高速管理站是2011年成立的，现在由孙太平以前的下属任站长。侯禹高速煤管站副站长是孙太平大姐的儿子。

　　孙太平直系亲属、子女都在运城市担任党政机关公职，其子女的配偶也在政府各职能部门任职，其中不乏领导岗位。除大女婿是运城市垣曲县县长外，二女婿是运城市粮食局副局长，三女婿是运城市风陵渡经济开发区经贸局局长。

　　充斥于运城市煤炭系统内的，不仅有孙太平的亲戚，甚至有很多亲戚的亲戚。这其中最突出的代表是孙太平大女婿家族。记者能证实的是，他的父亲退休前曾任风陵渡经济开发区财政局局长；二叔目前是风陵渡经济开发区土地局副局长；三叔目前任运城市煤运公司纪委书记，其二姑也是运城煤运公司干部。

　　6月24日，风陵渡煤管站现任站长卢春高被运城市纪委带走调查。另外，垣曲县窑头煤管站任站长孙怀亮也正接受纪委调查。

　　《方圆》记者张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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