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上高二。有一天班主任突发奇想将班里座位进行了一次大调整,有同学猜测说是班主任嫌成绩上不去,想改变风水来转转运。我不管什么转运,只觉得满心的欢喜像白鸽扇动翅膀扑扑楞楞的,因为我被分到了一个靠窗的座位。虽然窗外没什么桃红柳绿的景致,但对于喜欢独处的我来说,一束阳光便可以为我圈出一隅小小天地。
对面是一幢老楼,专门供复读生学习,同学们叫它“怨念楼”,说它整幢楼都散发着怨气。但在我看来,那些复读生们并不是个个都愁眉苦脸。跟我遥遥相对的靠窗位置坐着一个男生,安安静静的,学得累了时我便扭头观察他,这成了我平淡生活中唯一的调味品。
他是个很用功的人,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留给我的都是一张侧脸,专心应对满桌的书卷。早晨我一般习惯早起,赶到空荡荡的教室时,他早已在那边端然凝坐,在朗读。
这天晚自习我写完作业习惯性地扭头遥望,发现灯火通明的复读班里,他竟然趴在桌上昏睡。“不会吧?还从没见过他上课时睡觉呢,刻苦用功的他今天怎么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再仔细看竟发现他的双肩一耸一耸地在抖动,原来他在哭!只见他同桌不停地对他说着什么,而他不理不睬一直埋头痛哭。出什么事了?我正胡思乱想,忽然他抬起头,抓起桌子上的一张卷子便使劲撕了起来,看得出他情绪很激动。想到前几天刚举行过高三全市统考,我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他可能考砸了。
我不由地在心里叹气。高考是个独木舟,每个人都要用上十二分的力气去挤,挤上才能摆渡到理想的对岸。
“加油!”我从心里对着复读男孩说,也是说给自己。
他课间经常会发呆,这时的他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郁,这种灰色的情绪很轻易地感染到了我,使我间接地感受到高考沉重的压力,也许是因为他,我开始居安思危,更加发愤读书。是的,我不想步他的后尘。
高考结束,复读生们都要陆续离校了。一个课间,同桌忽然惊叫起来:“你看对面在干吗?”我急忙扭头,只见雪片一样的试卷从对面楼上漫天飘落,就像一场浩浩荡荡的大雪,又像一群玉蝴蝶在蹁跹飞舞。试卷落下后慢慢现出的是他的脸,虽然隔得远,但我也能感觉到他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这人挺酷的嘛,估计考的不错,否则也不会舍得扔卷子。”同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我笑笑,望着对面热闹非凡的“怨念楼”,有人高歌,有人尖叫,有人把书本抛向空中,也有人在大哭,他们都歇斯底里地抒发着压抑已久的情绪。复读男孩清理课桌准备离去时好像无意间往这边瞥了一眼,我慌忙扭过头,心跳得如乱鼓齐鸣。
我的表姐刚好在他复读的这个班。我去找她,趁机悄悄走近他坐过的桌子,抚摸着这个我曾遥望过无数遍的地方,想象着他那时苦读的身影,忽然发现桌子上刻了几个大字——守得云开见月明。每个字都像刀凿似的,深深嵌入桌面,那笔画生硬且硕大方正的字乍看去触目惊心,而且好像被描过很多遍,圆珠笔、黑色水笔、蓝色钢笔的印迹斑驳可见。我心潮起伏,抚摸着那旧旧的字,我知道,这一定是他写的。我遥望对面自己曾经的座位暗暗发誓:要一鼓作气,守得云开见月明!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疯了一样把自己沉溺在书山题海中。终于等到高考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飞扬的青春各有各的归宿,我也如愿考上了武汉那所开满樱花的大学。
迎接新生的人群里,走过来一个男生,笑着说:“听说是老乡来了,我就赶来接了。”我有一刹那的眩晕,竟然是他!那脸上找不出一丝忧郁的影子,而是洋溢着自信、快乐的微笑。
我也笑着,一直看着他傻笑着。
他不知道,他在无意中曾充当了一个女孩心灵的救赎。那场青春里的遥望,如这满树樱花般,明艳而美好。
文/王晓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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