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你寄托情思的尤物

  当爱情和金钱互相诱惑时,选择苟且的爱还是尊严的爱,有时还真是一道难以选择的人生命题。拒绝金钱的诱惑需要一种勇气,而选择尊贵的爱有时更需要一种自信。

  一

  当孟凡露遇到我时,露出了大大吃惊的表情:“太像了!”

  当时因为是初次见面,至于太像什么,我并没问孟凡露,但内心里隐隐感到,她具有穿透力的眼神,对于我,仿佛有着意味深长的含义。

  自从孟凡露认识我以后,她天天都来篮球场,看我训练孩子和打球,看着她小女人般娇柔可爱的样子,我常常也痴迷地想:就这么定了吧,一个业余体校臭篮球教练,找一个千万富婆,不是既风光又有闲情吗?但理智告诉我:我与孟凡露是生活在两个天地的人,一个男人靠一个女人养活,从内心里,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样感觉。

  每天下午,当我率领我那帮小队员活跃在赛场时,孟凡露只要没有商务缠身,总要立于树阴下,给我和小队员买矿泉水,请我们吃饭。刚开始,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推托两次未果也就接受了。时间常了,她偶有不来,我倒有一丝怅然若失。

  第一次我和孟凡露涉及到实质问题,是一次酒后她送我回家的路上,在轻柔的萨克斯旋律中,她轻轻地用手握住了我的手,当时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但我不知怎地,并没有移开……

  那是我和孟凡露第一次的肌肤之亲,她轻轻地告诉我:“我爱你!”

  晚上,借着床头灯,我看了孟凡露写给我的情书,那粉红色的信纸,镌记着她优美的文字。我心如蜜,情已醉,孟凡露的情书写得很美,什么“你是我心中的太阳!”“你矫健的身影是我醒来梦里挥不去的记忆。”

  我真的醉了,虽然孟凡露或许不是我希望找的那种女人,但有一个如此爱你而且美丽的女孩,我还有什么挑的呢?我终于默认了这份情缘,开始跟孟凡露拍拖了。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自从我和孟凡露确定关系后,我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我喜欢,孟凡露小到背心、内裤,大到上万元的西服应有尽有,弄得我在她面前不敢看任何东西,虽然在情感上,我还保持着自己的矜持,其实在内心深处,我已默认了这份爱情。

  第一次去孟凡露的家,是我和她认识半年后的一天,当我走入近百平方的豪华客厅,看见墙上一张巨幅油画时,我几乎惊呆了,难道那是我吗?油画中的男子托腮坐在岩石上,眺望着海天一色的远方,几只海鸥盘旋在他的头顶。看见我愣怔的眼神,孟凡露高兴的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坐吧,君实。”

  我努力了几次,但终没问出口……不知怎地,那天的晚餐被那幅巨画闹得食之无味。孟凡露也不解释,我们俩就这么默默地吃,默默地吃,透过落地窗远眺,蔚蓝的海水,泛着闪烁的波光,让我的遐想异常复杂。从此,我很少去孟凡露家,是因为那幅透着蓝色情调的油画,还是油画里那双深邃俊朗的眸子,我说不清。

  二

  我和孟凡露于前年的6月2日喜结良缘,本来我想买一幅达利的抽象画,挂在那面墙上,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面对要替下的油画,孟凡露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反对。面对她近乎失态的模样,我头一次问她:“难道这幅画是你生命中难以抹去的心结吗?”

  瞬间,我和孟凡露都呆住了,我分明看到孟凡露眼中的泪花,这一刻我突然感到自己有点过分,或许这是孟凡露初恋的记忆,不愿提及的伤疤。我为什么要这么不近人情,想到这里,我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孟凡露冲动地搂住了我。

  “君实,君——实——!”她一连叫了我几次名字,再说不出一个字。转身看到孟凡露已满脸泪痕,我紧紧地拥住她,一句话说不出来,我感到她身体的颤抖。

  婚后,我和孟凡露的生活温馨而甜蜜。但每当看到那幅巨幅油画时,我都会想到画中的人为什么这么像我?

  一天,孟凡露高兴时,我试探地问:“凡露,我们俩的结婚照我一直认为很美,我能不能放大挂到墙上。”

  “好啊!”孟凡露高兴地说,可当她目光触及我的双眸时,仿佛忽然领悟到什么,“但不能挂在这里!”说着,她指了指那幅油画。

  “它难道比我重要?”

  “不是重不重要,而是我喜欢。”能说什么呢?我越来越强烈地感到孟凡露内心深处,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潭。揭开潭盖,难道是她一次都不愿提及的伤口?

  一次,我提早回家,正好赶上孟凡露在卫生间,当我走到卧室宽衣解带时,无意间发现,她常常加锁的抽屉,正露着两寸长的缝隙,不知怎地,一丝好奇让我悄然走过去。怎么是我?半开的抽屉缝中,我仿佛看见自己的照片。情不自禁地,我拿出了那本打开的影集,竟是一本孟凡露与一个酷似我的男子的留影,瞬间,我的血液凝固了。看着孟凡露小鸟依人般依偎在那个男子的怀里,我的双手不觉颤抖起来,一个声音和一幅画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太像了”和那张巨幅油画。

  我理了理头发,让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当我手触及影集首页时,我突然发现了孟凡露一行隽秀的小字:“梓良:你安息吧!虽然咱们生前没做夫妻,但死后愿我们会化蝶重逢!”

  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我终于明白了孟凡露种种反常表现,以及自己尴尬的地位。

  “君实!”转瞬间,孟凡露已站在我的身后……

  三

  那天,我和孟凡露来到了蔚蓝的海边,就着涩涩的咖啡,孟凡露头一次跟我讲起了她的恋爱。

  原来孟凡露从前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叫梓良。他们一起上小学、中学、大学,大学毕业后,梓良携孟凡露来到我们这座海滨小城共同创业,共同打拼,挣下了近千万资产,正当她俩要喜结良缘时,梓良到外地办事,回来时,不幸飞机失事……

  故事凄美,我几欲掉泪:“那么你就一直想找第二个梓良,对吗?”我突然感到了爱情对自己的不公,难道我一生真挚的爱情,不过是人家赖以寄托情思的尤物?

  “不,君实。”孟凡露再次流下眼泪,“我不否认第一次认识你,我有那种感觉,但你这么说,对我是不公平的。梓良已经走了,我对你的爱是真心诚意的,没有半点水分。”

  我埋头啜了口咖啡,想用咖啡掩饰我的表情,只是啜进的丝丝咖啡,入到肚里,其实很苦。

  ……

  当我再次回到家面对客厅这幅油画时,我说:“凡露,挂着它,让我天天面对你的初恋情人,我会不舒服的。我不能剥夺你心中那块私地,但你也不能让我生活在他的阴影下。”

  “君实,梓良已经作古,你干吗非要跟个死人争长短,更何况你也说过愿意给我心中留有私地的。”

  “但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头一次与孟凡露发生了冲突。

  ……

  躲进卧室,我思绪纷乱,无从捋起。很久,孟凡露走了过来,轻轻地伏在我的膝前:“君实,我爱你!现在你就是我生命的惟一。”

  看着孟凡露美丽清澈的脸,我还能说什么,与死去的梓良争长短,或许真的是我的错。

  四

  去年3月20日,是梓良的周年忌日,在我的提议下,孟凡露和我为梓良在公墓区买了块坟地,并请小城最好的石匠给他立了一块碑,看见孟凡露感激的眼神,我也有一丝慰藉,心想,或许时日能渐渐消除梓良的影子。

  4月5日,我陪孟凡露去给梓良扫墓,当孟凡露把一束勿忘我摆在碑前时,我看到她眼中纷飞的泪花:“梓良,你安息吧!虽然生前我们没做夫妻,但我坚信来世,我们会的……”

  孟凡露千转悲肠,话入我心,我却感到很不是滋味,一丝酸涩涌上心头,我感到浑身好冷好冷,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一向身体很好的我,回来就病了。

  但孟凡露因公务繁忙除了留下钱外,就一直不曾关心我的身体,哪怕是一个电话。虽然我是个男人,但男人就不需要体贴和温存吗?我不知自己怎么了,情绪一直不佳。

  6月2日,是我和孟凡露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本来孟凡露说好跟我照一张结婚周年照的,但一直等到下午5点,她依然没回来。我实在坐不住了,打电话问她,她歉意地说:“今天有急事,实在脱不开身,明天吧!”我气得摔坏了手机,一天的好心情,瞬间化为乌有。后来,我听说是因为梓良的父亲病了,孟凡露驱车到市郊看望他回不来了。

  原来如此,一丝醋意涌上心头,我想起母亲因病住院的时候,孟凡露推说有事,给了我2万元代她看望,两相对比,我深感她心中的位置还是梓良更重。

  9月24日我的生日,她竟到半夜11点才到家,当面对我独坐桌前,看着自己买来的硕大蛋糕时,她只是吻了吻我的额头,算作回来晚的歉意。

  元旦,父母到我家,想与我和孟凡露共过个节日。但我知道此时的孟凡露正去梓良的墓地,因为她告诉我这天是梓良的生日。所以我只好说凡露不在小城,去了外地。父母没发现我的异样,直到傍晚父母走后,我才失落地兀自坐在沙发里,一种委屈哀怨无奈的心绪缠住了我的心,我承受不了孟凡露对梓良痴迷的感情,我那一刻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离开孟凡露。

  很晚,孟凡露才回来,看见我没睡,她高兴地偎了过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君实。”我无动于衷。

  “我怀孕了!”

  突然我僵住了,要说的话,瞬间不知怎么开口,我不能这么不负责地离开孟凡露,但梓良无处不在的生活,又让我几乎窒息。

  “你不高兴吗?”孟凡露撒娇地说。我愣了愣,勉强一笑:“高兴,怎么不高兴!”

  我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汹涌的大海,思绪很乱很乱。

  五

  第二天,当我回家时,我突然感到客厅有一丝变化,但身处其境,竟一时想不起来有什么不同。直到门被孟凡露打开,两个装卸工把一张我和凡露的巨幅照片安到墙上时,我才发现梓良的那幅油画拿走了。瞬间,我内心里有一丝感动,但我还是说:“为什么不保留?”孟凡露笑笑:“我感到梓良去了这么些时日,再挂它不好。”

  我不置可否,就这样我俩静静地站着,那天,我和凡露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

  正当我庆幸孟凡露走出梓良的阴影时,一天,我看见孟凡露扶着一位老人从医院走出。

  梓良的父亲!

  瞬间,这个念头涌了上来,但很快地,我就骂起了自己,觉得不该为此吃醋,谁没老人,凡露的重情重义,难道不是她的好吗?

  但不知怎地,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悄然跟踪他俩,直到看见他俩走进一幢别墅里。我大脑飞转,因为孟凡露跟我说过,梓良的父母都是农民,那么这幢别墅一定是孟凡露给他们买的了。

  孟凡露终于走了,我则站在别墅前许久,一种冲动,让我敲开了房门。“大爷,我是热力公司的,检查一下供热情况。”

  老人友好地把我让进屋。我推开一间卧室时,梓良那幅巨大油画竟挂在墙上。若不是我手扶门框,我几乎晕倒。我定了定神,这一刻我看到满墙挂的,都是梓良与孟凡露的照片。当我走近写字台时,发现一摞日记,封面写着:与梓良的每一个日日夜夜。翻开一页,啃噬我的文字跃入眼帘:

  梓良:

  我结婚了,君实太像你了!或许正是这一点,我选择了他,因为对你的思念,会在与他相处中得到延续。我感觉这是对你的最好纪念。

  但我错了,死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再来!与你天长地久的爱情,是无法在君实身上得到的。我错了,我无法再找回你在时的感受。

  梓良,我怀孕了,因为君实太像你了,我想生出的孩子也会跟你一样美丽俊朗,或许当他落地的一刻,我就会用全部的心血抚养他,让他成为第二个你!

  ……

  来不及与老人道别,我就匆匆走了出来,因为再呆一刻我就要晕倒在那里,我一路狂奔,失声痛哭。

  我再也无法忍受孟凡露对我的情感了,我要冲破这道藩篱,找回自尊和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情。

  当走到家门一刻,我已想好——与孟凡露离婚!

  当晚,我与孟凡露第一次面对面坐下来谈一个“三人世界”,我决意从中退出,可没想到,孟凡露百般挽留,她希望我允许她保留一个自己的世界,她哭着对我说:“君实,爱是没有罪过的,你应该能理解和宽容。”

  “是的,爱无罪但爱有尊严。当爱以一个‘第三者’的面目强硬地挤进我们的婚姻中时,还爱以自尊就成了婚姻存在的惟一前提。”我冲动地拿出孟凡露的笔记本,“凡露,爱还是有权利的,它要求彼此的平等和直面,如果你直面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别人,那我的最后权利就是退出!”

  说完,我转身走出了我生活了两年多的豪宅,我知道,豪宅永远装不下我爱情的尊贵!

  姑苏云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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