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集(31)

  • 来源:银行家
  • 关键字:女人,信息时代,艺术
  • 发布时间:2016-01-15 10:50

  阅读指南

  女人都有学习障碍

  而且不会开车

  There, I said it.

  当我还是个青涩的灵长类幼崽时,我觉得女人是简单的,对她们的衡量标准,无非漂亮或不漂亮,我喜欢或不喜欢,仅此。

  后来见了世面,接触的女孩多了,看法也不一样了--女人不是简单,而是简单得丧心病狂、令人哭笑不得。

  “我觉得他不喜欢我,怎么办?”“我还是忘不了他,怎么办?”这种问题教二十遍她们也不得要领。经我总结,该症状属于间歇性左脑断电,多发作于夜晚,是一种尚未被发现的学习障碍。众所周知,人类大脑左理性、右感性,男人多为左脑动物,女人则是左右脑每天每夜都要掐架至泪流的易燃易爆品。

  无数研究表明男人的意识脑远比潜意识脑发达,且两个半脑的分工高度明确、独立。女人却大不同,她们的左右脑是会互相说话、协商的,这让女性成为了以感化、沟通为主要生存手段的物种。正常情况下,女人有着完胜男人的社交能力和语言能力,但当不可预测的非正常情况出现,比如当长期交配协议突然被男方终止了,俗称被甩,她们的右脑就会彻底失控、掀桌、甚至瞬间膨胀得巨大,把左脑吓得变成一只小鸡,躲到墙角不敢出声。这就是间歇性左脑断电。“我本没认真,还想玩玩ta呢,谁知不小心就把自己玩进去了。”此话我听过千百回,全是姑娘讲的。这个事实教会我两件事,一,爱情是一种有着悠久祸国殃民历史、且风险不可预估的理财产品,再优越的资本、再丰富的经验也避免不了潜在的血本无归、甚至负债累累;二,玩心这个体育项目,长期时间内女人胜算为零,不是因为男人皆感情大师,而是因为男人的中央处理器是砖头,你唱一首《可惜不是你》给砖头听试试,它是不会哭的。

  摧毁一块砖的唯一办法是用更硬的东西把它拍碎,然而女人没有这个硬东西。

  她们倒是拥有堪称世界上最准的仪器,那就是女人的第六感。每个女孩心中都有这么一滴天赐的灵性,在每个被需要的时刻出现,保护女孩不为身边的不利条件所伤。那些小酒馆里的衷肠故事告诉我,第六感几乎是每个姑娘的守护神,它唯一不管用的时候是当她们开车时,但这是另一个惹口水的话题了。

  莫误会,我真的很喜欢女人,女人知道许多男人不知道的事。

  一帮男人味十足的男人聚在一起,通常只有几个话题:体育、游戏、军政、名利,全是要力争上游的项目,这也让我参加的许多直男局(多伴有啤酒和撸串)聚着聚着就变成了吹牛逼大赛。这种时候我只能默默看着他们满口跑火车,每个人脸上都是飘飘然一副观天下少年唯我独尊的迷醉模样,而我满脑子只浮现出几亿精子为第一个到达卵子而你争我抢、彼此推搡的画面。

  并非我不爱男人,但上述scenario你一定也遇到过,不许撒谎。

  值得庆幸的是男女终究会互补,如日夜交替,如阴阳两极吻合后的永恒转动。

  两性世界可以比作是一个鱼缸,鱼缸里有两条金鱼,一条像傻子一样不知疲惫绕着圈游啊游,另一条只会吐泡泡,时刻处于沉思之中。对号入座,不难发现女人是第一条鱼,也是第二条鱼,男人是那个鱼缸。

  鱼把自由交付给鱼缸,换来河水不能给予的安全感,自那一天起,金鱼与鱼缸形同一体、互不离弃。但有时也会事与愿违,鱼缸会碎,鱼会在空气中无法呼吸,或者鱼会因鱼缸条件恶劣而死,剩一个死寂的鱼缸在世界上。

  我不偏袒两性中任意一者,但同意男女的世界观有天差地别。雄性世界观是一种生产自基因池淘汰赛的强权主义幻想,那便是,将一切价值建立在强于他人的力量之上,这种幻想的主要成分,正是那名为直男癌的崇高使命感:男人就该干硬仗,采用时代所要求的手段打败所有对手。这种手段在上古时是蛮力之强,在文明时代是才学之慧,在当代是脸皮之薄。

  雌性世界观则建立在美感和高纯度的爱之上,这同样是进化论演变出的结果--当男人用利刃长矛在外厮杀,保护部族的安全,女人必须在家呵护他们的后代,这让母性成了雌性动物在物竞天择中的淘汰因素,也使现代女性成为了内心极其多愁善感的精灵。

  男人是海,安则风平浪静、包容万物,怒则惊涛骇浪、摧毁一切。女人是湖,也会胸藏洞天,也会起落浮沉,却比大海温和百倍。不觉得大海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而湖是那位永远微笑看着你的慈母吗?这便是我心中的男女之别。

  我曾在夜里漫步海滨,当波浪猛地打在岸边,我总是感慨万千。我会情不自禁地放纵幻想,幻想这一场尚未定音的人生将如何把挡路顽石各个击破,就像航行十载只为一弑白鲸的狂人Ahab船长,他面对暴风雨时是怎般疯若雷电、无所畏惧啊,那种杀戮万人直到对生死感到冷淡的自尊,难道不就是男人的使命吗?

  当我走进安大略湖的星夜,被仿佛相似的波涛拍岸围绕,心中所涌思潮却大不同,我会望向彼岸闪烁的绿灯,想起在梦醒时分被子弹穿心的盖茨比--他的一生又是多么荒谬,多么痴情!湖水在微弱的绿光里越推越高,我突然心头一颤,想起那句我永生不忘的全书结语:

  “So we beat on, boats against the current, borne back ceaselessly into the past.”

  温暖的眼泪猛地涌出眼眶,涌出我因近视而有些黯淡的瞳孔,无法控制。

  海的磅礴,湖的多情,这便是我心中的男女之别。

  而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灵魂汇成同一股圣水,我们便有了子孙,有了千秋万代的传承,有了如今固若金汤的文明,有了这美丽世界。正如我庆幸自己是个玻璃心的男人,这让我感到自己有时也是个女人,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此文献给所有质疑我两性观念的人。

  写于 2015.9.7

  信息时代是艺术的坟墓

  “最近灵感竭尽,给我个命题。”

  “命题怎么是给予的呢,我问你,灵感通常都是怎么来的?”

  她竟抛了个如此小儿科的问题,实是我卖弄才学的大好时机,我不禁窃喜。我本想以蛟龙出海、风行水上之势大侃一套滚瓜烂熟的“汲取消化输出重复”理论,却恍然记得有个成语可以作答,仅四字就完成对如此哲学问题的解读,岂不妙哉,对方岂不得五体投地?

  “精满则溢。”我脱口而出。

  我惊诧地听见自己说了什么,我俩尴尬对视了十秒有余,后来好像再也没有见过她。

  然道理无误,灵感是能量的转换,如植物化阳光为氧气、汽车化燃油为旅行,都是汲取、消化、输出、重复的过程,此乃世上一切有机物的运作规律,无一例外。

  “创作灵感”这一程序汲取的是信息,人脑为其处理器。人脑通过感官接收、汲取信息,通过神经元活动消化信息,最终根据消化程度制造灵感,并通过双手或声带达成对灵感的输出,灵感的输出载体可以是画,可以是歌,可以是发明创造,也可以是矫揉造作的文章。

  以创造力名垂青史的人们,无不是处理这一程序的高手。李杜为例,李白擅长的消化方式是夸张、浪漫化、大胆赋予声色,杜甫则擅长复刻、通俗化、细细雕琢情感。身为同时代的过客,二人在诗作生涯中所接收的信息大多为所有唐朝诗人都接触到的信息,此二者却能在大浪淘沙中脱颖而出,这正是因为他们的思维处理器一流敏锐、功率超群。

  如果把文化比作一个身体,那么每个时代的创造者们便是神经中枢发出的初始代谢信号,这些信号跨过肺腑与动脉,传播至文化的全身,直到化为手足之劳动、口鼻之气息,由此引导文化进程,引导每个时代的耕耘与歌声。正如人每七年全身细胞就会彻底更换一遍,时代也随着创造者的不断涌现而进行着无休止而有规律的新陈代谢、斗转星移。

  这种状态持续到20世纪末尾。在公元第二个千年的黎明,文化之身的生理规律出现了紊乱,病因是一颗硕大的肿瘤,这个肿瘤叫做信息时代。

  信息时代的核心程序即催化,通过更多、更快、更通畅的信息流动催化人们所有的日常活动。此过程不过发生于我从小长到大这短短二十年,却令大众的生存模式海沸山崩、产生了不可逆的根本改变。如今在家一躺,享用任何餐厅任何菜只需在电脑上点两下,观看任何年代任何电影只需在电脑上点两下,送予任何地方任何朋友一句问候只需在电脑上点两下。信息时代像瞬间膨胀的氢气球般催化了世上一切被通用的人类活动,而人们奔走相告、普天同庆,歌颂这个被强力催化的年代,歌颂这一缕充满激素味的曙光,就当它是一场百利无一害的盛典。

  然百利无一害是世上最易欺骗人脑的假象,经济学有一个术语叫做Creative Destruction,即创造性破坏,意指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进程中,每件新兴事物的诞生都意味着一件固有机制的毁灭,比如流水线生产的诞生意味着工匠技艺的失传,智能手机的兴起意味着诺基亚时代的殒灭。所以我们才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若不是人为保留,此类遗产和它们所承载的精神将如同前浪死于后浪一般消失,成为历史的尘埃。

  信息时代毫不例外,它是工业的福音,也是艺术的坟墓。

  如前文所言,以灵感为源的艺术创作本是人脑消化信息的化学反应,信息时代的催化效应却在多种程度上廉价化了艺术创作,信息的快速流动甚至部分取缔了人脑对信息进行收集与整理的功能。于是乎,文人变为成千篇一律的码字机,漫画家变成烂大街段子的投影仪,自诩为音乐人的浮躁青年纷纷把粗制滥造的歌曲投入市场。

  名副其实配得上艺术家称号的个体越来越难以寻找,当人脑对信息的处理速度远跟不上千万数据合集成的模板艺术时,传统意义上的艺术变成了如今天花乱坠的娱乐产业。

  信息可粗略归类为文字、影像和音频三种,以下我以文字类和音频类为对象进行牢骚。

  20世纪初期,小说家的身价是黄金,读物市场上的小说无一不是精品。百年后的21世纪,人们有了易上手、易操作的电脑系统,有了由数据化分析而成的各类文学模板,于是连初中生也能快速完成完整的故事创作,小说家的门槛变得越来越低。如今,市井闲人们只需照猫画虎地码一番字,便可雄赳赳气昂昂地挂上小说家之名号。

  信息时代把文火慢炖的浓情蜜语磨成速溶粉,即冲即饮;把沉吟章句的金玉良言炼为鸡汤包,人人可得。这种变化缓慢到难以察觉,却在每日每夜的悄无声息中进行着,似一场无形酸雨,飘落进高铁驰骋的城镇,渗透于大厦林立的都市,消磨着灵魂的呼喊,催化着欲望的蚕食。最后,风成了世界上最慢的来客。

  人们变成了小肠胃生物,只能消化五行以里的段子,却没有精力去咀嚼实事求是的论证和必需细品的诗词。信息时代让一切变得飞快,再没有时光可以虚度。

  就像同一首《地心的蛙鸣》,我在白日的地铁人海中品读,却只觉那诗是胡言乱语,什么井底蛙鸣,什么湮灭众生,什么手化作柳条,简直无理可寻。当夜幕降临,忙碌日程终于收尾后,我躺在沙发上再打开那诗来看,竟惊觉这诗如此真诚、如此形象、如此耐人寻味,简直不知白天为何草草将之跳过。

  那一秒同样被惊觉的,还有我们日复一日的草率。我在沙发里翻了个身,只感叹自己纵然嘴硬,却也难逃身为时代大潮流中一条小鱼的命运。

  再观中文民谣,一个信息污染的经典案例。

  不吹,我最早接触的那几首民谣是永远最好听的。后来民谣被一个胖子和一个唱南山南的偶然唱火了,一夜间大江南北所有吉他小青年都开始前仆后继地往民谣池子里跳,却不知这池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本是地下音乐的民谣界由此变得浮躁不堪,歌手们好似一窝马蜂,在鲜花有限的花园里嗡嗡嗡不知所云。

  如何由吉他青年快速成为民谣歌手?第一步,新华词典随便翻一页、挑选些不明觉厉的词语,便是歌名。第二步,孤独、流浪、死去的爱情、有故事的姑娘,以此类短语造句,多造点儿,便是歌词。第三步,把字吐得慢过二环交通,有时甚至只为凑够一首三分钟的歌便把音拖得悠悠长长,便是首完整的民谣歌曲。唱完这首歌,你便是民谣歌手。

  后来我很少再去发掘民谣歌曲,又一片净土被信息时代攻占了。这里本还有些趣味,有些专心唱歌的朋友,如今却成了根本不具备基本欣赏水平之人的微信签名生成器。

  后来,我发现可以欣赏的东西太难寻了,只觉得转天旋,天旋地转,还不如一头扎进自己的世界。

  信息流动得急如泄水,人脑的灵感转化力却根本无法跟上浮躁众生那不知满足的渴求,他们只想要段子和刺激却无内容的歌,就像是嗜甜食的人爱上蛋糕化作血糖的瞬间快感。面对潜在的艺术瑰宝,他们只想要动动手指对其审判,一首从未听过的歌只听三秒前奏,便断定它是首烂歌。信息时代让一切变得飞快,让喜新厌旧的速度变得飞快,再没有时光可以虚度,再没有时间可以反复斟酌、只为一句完美无瑕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如此一想,说灵感之源是“精满则溢”简直恰当得有几分悲凉。信息泛滥是艺术的坟墓,如今,再没有人能等到洞房之夜,人们在路上走着走着,便突然精尽人亡。

  所以乎,又何必逼自己超额生产。

  去生活,灵感总会来的,切莫急功近利,切莫成为信息时代的木偶。

  写于2015.9.28

  王青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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