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眠好像应当是沉默的。
至少许多人在睡着的时候不说话,梦话例外,打鼾例外,这两件都不能称之为话语。在沉睡中的沉默,其实是最喧嚣的沉默,因为明明白白知道,在睡眠覆盖之下的“梦”,其实吵得很。
有份报导说,地球上有20%的人,做的梦只有黑白两色。只占12%,是少数,是稀有的。或许做黑白梦比作彩色梦的能力更为珍贵。之所以能够摒除梦境中的彩色,就像那些选择只拍黑白照片的人,是因为他们明白:在黑与白中,能够看到的更多。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不过我却是从黑白梦中醒来的。我看见我自己,隔着门张望。那是木板与木板并排镶嵌出的木头门,有许多隙缝。门后头,在黑暗中,有两个小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在吃着什么,他们的头顶上有微弱的灯光。
我醒来之后,记起,这其实不是梦,我小时候确实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我梦中看到的小人,在现实中,是我的父亲和母亲。那时候住的地方有两间房,里间是睡房,外间摆着一张桌子,平日在这桌上吃饭或谈话。为了通风,晚上睡觉时,睡房的门是不关的。
不过这天,睡房门关着。我半夜被吵醒,听见啃食的声音。就潜到门背后偷看。从缝隙里看见我父亲和母亲坐在灯光下,坐在桌子前正吃着什么。
那是平日少见的亲昵景象。母亲和父亲在轻声地说话,他递食物到她口边,母亲微仰下巴含住。桌上除了狼藉的食物,还放着小酒杯。父亲把杯子送到母亲嘴边喂她喝,之后手指滑动,从母亲唇边抹下酒的余沥,放到自己口中舔净。
黄色灯光暖暖的,两个人缩着肩,嘘声说话,秘密地压着声量轻笑。那时候他们不是父亲和母亲,只是两个人,在一整天的忙碌之后,下了班,家务事忙完,孩子都睡了,享受睡前的小小时光。
我看到我父母亲的恩爱,感觉安心和欢喜。门后挂着父亲的军大衣,我藏在军大衣里,闻着我父亲的气味,从缝隙里看着灯光下的两个人,非常快乐。
第二天,我问母亲:你们昨天吃什么?母亲愣一下:“你看见了?”我点头。我母亲说:“螃蟹。”她露出微笑,那一刹那她回到昨天晚上,回到我的梦里。(雷辉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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