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教育要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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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键字:教育,要旨,说法,课题
  • 发布时间:2011-01-27 16:05
  “教育”一词是古,也是新。原本“教”与“育”是分开来用的;“教”指“上所施,下所效”。“育”指“养子使作善”。古书中说到“教”之处甚多,例如“敬敷五教,在宽”,“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也”。《论语》里多处谈到“教”,但无一处谈到“育”。《中庸》里则多处谈到“育”,“教”与“育”两字连为“教育”一词,始于《孟子》,但当时只是两字个别意义之合义。至于以“教育”一词之翻译西方“education”(德文的“Bildung”)一词,则是现代用法,泛指承启文化,使人变化气质、开明心灵、安身立命的事业。现今在有需要简称时,“教育”有时作“教”,有时作“育”,前者较常用于论及教育的内容,后者较常用于论及教育的要旨。

  教育的要旨众说

  教育的要旨,各家说法不一。先讲中国。先秦教育的内容包括“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其中“礼”属“德育”与“群育”;“乐”属“美育”;“射”、“御”属“体育”,“书”、“数”属智育。在《中庸》里,“尊德性”与“道问学”两者是相提并论的。《论语》上说:“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显然兼重智能与德性。宋朝朱熹的《白鹿洞书院学规》中包括“五教之目”、“为学之序”、“修身之要”、“处事之要”、“接物之要”,其中“义理”更重于“词章”。清朝的《养正遗规》除揭橥德性教育外,还重视生活教育,讲读书方法。

  再讲西方。古希腊的苏格拉底与柏拉图论教育,特别重视音乐、体操(gymnastics)、道德与知识。后来的西方,由于受到基督教的影响,一般学校里较重视智育(劳思光说是“以智辖德”)与体育,德育则交给教会或课外活动。十八世纪德国的康德重视“四育”:体育(cultivation of body,包括仪态)、智育(cultivation of the mind)、群育(discretion)与德育(moral culture)。

  到了现代中国,西学东渐,学者与教育家于是重新反省“育”的内涵。先是王国维重视美育,他指出:“教育之事亦分为三部:知育、德育、美育是也。”“三者并行……又加以身体之训练,斯得为完全之人物,而教育之能事毕也。”清末民初的教育家注意到中国亟需图强,都特别提倡体育。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行将担任教育总长的蔡元培提倡“军国民主义、实利主义、德育主义、世界观、美育主义”五项主义,并主张据以为本,分配于各教科,又进一步说明:“以教育界之分言三育者衡之,军国民主义为体育,实利主义为智育,公民道德及美育皆毗于德育,而世界观则统三者而一也。”后来,他更发展“以美育代宗教说”,提倡体、智、德、美四育:“所谓健全的人格,内分四育,即:(一)体育(二)智育(三)德育(四)美育。”

  张伯苓则提出“体、德、智三育”,指出:“尤要在造成完全人格,三育并进而不偏废。”“德智体三育之中,中国人所最缺者为体育。”陶行知指出:体育为德、智二育基本。共产主义者杨贤江也说:“必兼有(德、智、体)三育,融会精彻,始能成为完全之人格。”张君劢的说法则有不同:“教育之方针,可得而言:人生在世,计有五方面:曰形上,曰审美,曰意志,曰理智,曰身体。”

  潘光旦考察欧美教育后,发现西方社会的教育旨趣有关于健康的、财富的、道德和宗教的、美的欣赏的、知识的探求的、政治和人我交际的六个方面,归纳为“德、智、体、群、美、富六育”。

  1946年首次制订的《中华民国宪法》第一百五十八条(第十三章“基本国策”第五节“教育文化”):“教育文化,应发展国民之民族精神、自治精神、国民道德、健全体格与科学及生活知能。”1949年中华民国政府播迁台湾,上世纪五十年代在教育上强调“德、智、体、群四育”:“教育的内容是包括着智育、德育、体育和群育……这四育合起来才是健全的教育。”到了1969年制订《国民教育法》,加进“美育”,于是有“德、智、体、群、美五育”:“国民教育……以养成德、智、体、群、美五育均衡发展之健全国民为宗旨。”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初期的教育方针,来自毛泽东的一段讲话:“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使受教育者在德育、智育、体育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换言之,重视德、智、体、群、劳五育。

  1966—1967年间中国大陆经历“文革”浩劫,八十年代开始“拨乱反正”,又为了匡正“应试教育”,乃依据“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的方针,逐渐形成了“素质教育”的新概念,开始谈“德、智、体、美、劳五育”。1995年出版的《素质教育全书》写道:“迄今社会对人的各方面要求,都可以分别归入到德、智、体、美、劳五类中去。”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中国大陆与台湾各提倡“五育”。但台湾的五育指的是“德、智、体、群、美”,大陆的五育指的是“德、智、体、美、劳”,内容略有不同,颇令人玩味。

  首先要问:为何中国大陆不谈“群育”?究其原因,《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开宗明义第一条就讲明是“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是以“合群”是更上位的概念,与“民主精神”所重视的“和群”不同。其次要问:为何台湾不讲“劳育”?古时儿童的教育是从“洒扫庭除”开始,怎么可以偏废劳育?以前的中学是有“劳动服务”课的,后来取消了;近年有人又从西方引进“服务学习”课。现代意义的“劳”不一定只指“劳力”,也包括“劳心”,总而言之可概括为“服务”。于是笔者曾主张兼统海峡两岸对教育要旨的观点,提出:“《国民教育法》第一条所说的‘五育均衡’有商榷的必要,改为‘德、智、体、群、美、劳六育兼顾’才周全。”

  在同篇文字里,笔者还提出“六育六教”的理念──“教”与“育”的关系用矩阵(双向细目表)来表示,“教”指涉教育的具体内容(课程与教材),“育”指涉教育的要旨。“六育”、“六教”特指中、小学的六大教学领域:生活(living)、语文(languages)、算学(mathematics)、人文社会科学(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自然科学(natural sciences)与技艺(arts and sports)。后来,台湾自2001年起,推行所谓“九年一贯课程”的“教育改革”,强调“以生活为中心”,以“十项基本能力”代替“五育并重”,又划分出“七大学习领域”(其中却并不包括“生活”)。在实施前,笔者曾为文评论,认为基本理念有问题,且欲速不达,建议悬崖勒马,然未济于事。

  还有其他宗教学校也提倡“六育”,但说法不同。例如香港许多(基督)教会学校的教育目标着重“灵、德、智、体、群、美六育”。香港的佛教觉光法师中学“推行有教无类的全人教育,贯彻实践德、智、体、群、美、灵六育并重、以人为本的教学”。台湾台中市的(天主教)私立育仁国民小学校徽上有六道光芒,说明:“厚实的双手孕育德、智、体、群、美、圣六育均衡的孩子,使他们有知书达理的美德,解答问题的智慧,健康快乐的个性,合群善良的习性,尽善尽美的人生。”这里所谓“灵育”与“圣育”都属于宗教教育,或可纳于张君劢所说的“形上”的教育。

  另外,张其昀在任台湾“教育部长”期间,曾主张“八育”。他说:“现代国民的生活,析言之,则有八方面,有如八音齐奏,均平和谐,而成为完整的音乐。是即德育、智育、体育、群育、劳育、美育、法育、圣育,兹称之为八育。”其宗旨即为养成“文武合一、身心和谐、手脑并用、智德俱进”的国民。

  现代三育──德性、健康、智能

  到了2005年,笔者重新思考教育的要旨,想到《易经》上所说“易简而天下之理得也。易则易知,简则易从”一句很有道理──与其列举繁复以至顾此失彼,不如提纲挈领。“六育”、“八育”及“十项基本能力”等等都犯了割裂不整、易遗难全的毛病,于是开始形成新的“三育”教育观。在一次讲演里,笔者说:“不如将之整合为“德育”、“身育”、“智育”三育──既简化思维,又可避免将德育、群育割裂,或智育、美育割裂的弊害。”

  所谓“德育”指的是“修德性”,包括前面所谈“六育”的德育、群育与劳育的(部分)内容;所谓“身育”指的是“保康健”,包括“六育”里的体育、群育、美育与劳育的(部分)内容;所谓“智育”指的是“长智能”,包括“六育”里智育与美育的(部分)内容。

  还需要进一步说德性、康健与智能“三育”与“素养”(competencies)的关系。“育”是过程,“素养”是目的。OECD的教育部长会议决定要重视四项素养——知识(knowledge)、技能(skills)、态度(attitudes)与价值观(values),其中后两者属于德性(character)的范畴,前两者属于智能(intellect)的范畴。

  “三育”所要造就的素养,就是德性、康健与智能,也就是在前述character与intellect之外加上health(康健)。德性、康健与智能三项素养合起来,才是完整的教育;一个人的能力(capability)乃建立在三项素养基础之上。

  三育彼此其实是相互含括而不能明显划分的──德育里包含有身育与智育,身育里包括有德育与智育,智育里也包含有德育与身育,三者与“三追求──求是、求善、求美”的关系大致是:德性求善;康健求善、求美;智能求是、求善、求美。

  说修德性

  近年台湾颇多人避谈“德育”,借口之一是“避免意识形态的瓜葛”。但其实,不谈价值观与人生观的教育是害人的教育,或至少是误人的教育。另有些人认为道德,不论是管仲的“四维──礼、义、廉、耻”,或是董仲舒的“五常——仁、义、礼、智、信”,或是孙文的“八德──忠、孝、仁、爱、信、义、和、平”都太狭隘,不符现代需要,于是从西方抄得character education,译为“品格教育”。

  但是,“品”的原意指分类、分高下,“格”只带规范的意味,两字都本无“德”的含义,“品格”一词实不知所云。再说,《中庸》“尊德性而道问学”里“德性”一词结合了“德”、“性”两字,其含义比character更广,所以,笔者以其名正言顺,采用“德性”一词,而不用“品格”、“伦理”或“道德”这些。近有“扎根教育持续会”提倡“四阶段的教育理念”——幼儿养性,童蒙养正,少年养志,成年养德,可谓进一步肯定了“德性教育”提法。

  中国人一向重视德性的修养──从“诚正”到“中和”,从“中和”到“仁爱”,再从“仁爱”到“慈悲”。笔者曾拟“现代德育纲领”,包括三部分:“一观”、“二德”与“三道”。

  所谓“一观”指(形上的)人生观(涵盖价值观),包括奋发、持义、恢弘、泰然、服务等等。所谓“二德”涵盖“修己德”与“待人德”:“修己德”包括诚信、恒毅、戒慎、中庸等等;“待人德”包括忠恕、宽仁、和而不同、群而不党等等。所谓“三道”涵盖“为学道”、“行事道”与“赞天道”:“为学道”包括实事、明理、勤敏、审问、慎思等等;“行事道”包括公正、敬事、果敢、稳健等等;“赞天道”包括利用、厚生、惜物、保育等等。

  修德性最基本的原则是:诚、定、中、和;“诚”是根基,“笃定”是方法,“中”与“和”各是行己与处世的要旨,然后要笃行,再持续从行里反省。“中”与“和”的观念并非与生俱来的,“致中”与“致和”乃是教育上的重要课题。

  “和”不是“合”,不是“齐”,不是“和稀泥”的“和”,不是“和气生财”意味的“和”,不是“乡愿”,不是不争吵,不是不议论,而是明辨是非、善恶与美丑,是讲理,是包容异类与异见、不随波逐流的“和而不同”。

  以上说的是个人的修为,以下进一步略说“群育”。孔子向往的社会是“和而不同”的社会。为政者应包容“和而不流”的知识分子,因为他们是创造文化的动力;应营造“和而不同”的氛围,因为这样的社会最具发展优质的潜力。现代人常将“民主”挂在口边,却多因辞害义而误解其真谛,或只限于探究其实施的制度面,未及精神面。笔者认为“民主精神”要在“尊重”、“讲理”、“和群”三项要素。

  总而言之,“致中”与“致和”本有丰富的意涵,在厚实的传统基础上又可赋予时代意义,应作为“现代德育”的要项。若据以实行,不只个人受益,也有助于缔造和谐社会,为大多数人谋幸福。

  说保康健

  “体育”是physicaleducation(身体的教育)的翻译。清末开始,有识之士都注意到“体育”的重要,甚至到了1920年蔡元培提出“四育”时,依序是体、智、德、美──以体育为首,此自有时代的背景,因为当时的中国人是所谓“东亚病夫”。何以中国自古不谈“体育”?难道中国人不重视身体健康?这需要进一步探讨。

  西洋哲学一向倾向“心体二元”(mind-bodyduality);关于心的教育属智育与德育,关于体的教育属体育,有其传统因素。中国哲学则不管是儒家、道家或佛家,则一向认为“心体合一”──那就是“身”。“身”这个字虽来自象形,但很早就被用来表示那个肉体、心智与生命的结合。身“体”只是身的肉体部分,不是全部,所以中国传统并不讲“体育”。

  那么,难道中国人不重视身体健康吗?不然!虽然儒家只强调“尊德性”与“道问学”,说“修身”,并未多着墨于身体健康方面,道家可是重视的,他们说“养生”;佛家也是重视的,他们说“强身”。中国并不乏“健身”的传统,怎能说不重视身体健康呢?

  所以要指出,清末中国引进西方的“体育”,自有国家积弱、国民多病的时代背景,亦因对中华文化自身不够了解。现今应如何才好呢?笔者提出“身育”的说法。“身育”的目标是康健的身体(healthy body)、康健的心情(healthy mind/emotion)、康健的精神(sound spirit),乃至康健的人生(healthy life),换言之,“身育”即“康健教育”。

  这一说法,刚好与西方现代的说法相符。现代透过心理学、生理学、精神医学、体育运动学种种研究,已很清楚知道,人的体与心是彼此密切影响,不能分而论之的。我们看:1946年成立的WHO章程里对健康的定义为“一种兼顾体、心与社交的完好状态,不只是无病或无恙”。近年这一定义修正而更包括“活出丰富人生的能力”。国际奥林匹克宪章第二条也说明其哲学是要结合体、意与心。

  “健康”是现代词汇,“健”关乎“心”,“康”关乎“体”;“健”与“康”合成“健康”就代表“心体相合”,是一极好的新词,将“身育”与“康健”关联起来,意义相锵。

  如何保康健呢?要点也是“笃行”,也就是“自强不息”。要从“体康”做起;体康而后心定,心定而后神安,神安而后行健。具体地说,健康的体靠运动、营养、睡眠、习惯、调剂;健康的心靠学与思、修养、实践、休闲;健康的精神靠奋发、宽怀;健康的社交靠经验、反省;健康的人生靠智慧。

  进一步说,健康的体有助于发展健康的心——是所谓“体会”。体育的具体要求包括:敏(agility)、捷(speed)、强(strength)、耐(endurance)、柔(flexibility)、协调(coordination)、平衡(balance)与匀称(composition)等项。体的敏、捷有助于心的聪、明,体的强健有助于心的奋发,体的能耐有助于心的恒、毅,体的柔软有助于心的温柔,体的协调有助于心的调和,体的平衡有助于心的中、正,体的匀称有助于心的周全。

  有健康的心,于是有健康的情──有勇气,乐观,存希望,诚实,坚毅,亲和,勤劳,乐助。

  说长智能

  如果说,德育的目标是“中”与“和”,主要方法是能定,智育的目标就是智与慧,道路是终身学习。

  1974年新版大英百科全书的总编辑艾德勒在《问学指引》一书中说到为学的四个层次:闻见(information)→知识(knowledge)→学问(understanding)→智慧(wisdom)。知以识为尚,识以知为基;学因问而精,问因学而弘。知识靠累积整理,学问靠了悟发明。闻见经过组织才是知识,知识经过消化才是学问,学问经悟觉才有智慧。

  所有学习里,语文最是基础:语文以写实,以叙事,以抒情,以说理,以载道,以沟通,以会友。化学家拉瓦西也特别重视文辞,他论及科学三要素为实事(facts)、意念(ideas)与文辞(words):“文辞应表达意念,意念应形象实事。”

  各人性向不同,最适合的学习途径亦有异:有人适合“读中学”,有人适合“思中学”,有人适合“做中学”,有人适合“玩中学”,有人喜欢“游中学”,有人喜欢“见闻中学”,所以应该因材施教。但无论如何,“读中学”仍是对于大部分人最基本而有效的途径。

  如何为学?英人培根有蚂蚁、蜘蛛与蜜蜂三种譬喻,他的说法:搜罗囤积的蚂蚁法是经验主义(empiricism);张网待获的蜘蛛法是教条主义(dogmatism);采撷精华的蜜蜂法则是介于其间的归纳法(induction)。笔者的体认是:蚂蚁法是学而不思;蜘蛛法是思而不学;蜜蜂法则是学、思相长,而又业精于勤。知识的学习主要靠思想的磨炼──学而思,学而验;技能的学习主要靠器官或工具的熟练──学而时习之,两样都是心智的活动。

  胡适则有金字塔的譬喻:“……第一要精,第二要博。”“为学要如金字塔,要能广大要能高。”如果断章取义,后一句话会误导,让人以为必须先广博后专精。其实建大金字塔的方法只适用于大学问家(胡适说是“理想的学问家”);一般人效法之,常会流于粗疏,后继无力,因而根基虽大而终无所成。此外,洋人做研究又有所谓“倒立金字塔”的模式,即从一点起始,触类旁通,渐进渐广,此适用于钻研求速成的研究者。

  笔者于是提出“成长金字塔”的模式──先建一小金字塔,然后逐渐增大其根基与高度,因而随时皆成金字塔,此适用于所有人。学问家并不见得是教育家,他们以己度人,往往陈义过高。对一般人而言:见不在广,有心则明;读不在多,有悟则灵,总之,长智能的要点在“勤”与“悟”。

  以前人讲“读书”,近人则多有提倡“阅读”,其实“阅”与“读”不可混为一谈——“阅”只是览书(desultory reading,指无特定计划地浏览或看书),与“读”不同。将“阅”与“读”连成“阅读”一词,好比鱼目混珠!还有人提倡“大量阅读”,乃更不知所云!孟子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培根说:“有些书浅尝即可,另些书囫囵吞可也,只有很少的书需咀嚼消化。”读书须读好书。有的书不能阅也不能读,有的书只合阅不合读,有的书不止阅必须读。

  艾德勒又论说读书四层级:第一层级是粗读(elementary reading)——只求看懂字句;第二层级是察读(inspectional reading)──有系统的检视;第三层级是精读(analytical reading)──在分析过程中提出问题与作者对话;第四层级是通读(syntopical reading)──触类旁通并归纳出自己的结论。

  若要鼓励“阅”与“读”,就该同时告诉大家哪些书要阅?哪些书该读?该怎么读?还应该分阶段规划──低年级、中年级、高年级、中学、大学各阶段各读哪些,哪些书又是终身学习值得读的书?

  教育而得英才

  孟子“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这句话常被人断章引用,于是与孔子的名言“有教无类”看似相抵触。其实孟子的这句话上下文是“君子有三乐:……一乐也;……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是以他只在描述一种乐趣,并不是在说教育的真谛。笔者于是将这句话的九个字重组,改为“教育而得天下之英才”,这样就与“有教无类”的意思相通了,完整的说法是:“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莫如教育而得天下之英才。”

  必须说明清楚,这里所谓“英才”当不是所谓“社会精英”,而指的是健康、有德而有为的一般人才。从现代观点,职业无贵贱之分,每一行业只要是认真从事,胜任愉快,都能安身立命,且“行行出状元”。

  学生各不相同:资质有智、愚之分,开窍有早、晚之别,闻道有先、后之遇,环境有顺、逆之缘。因此如何因材施教,乃是教育里最重要的课题。然而由于制式化的课程设计与升学考试的“必要之恶”,学校教育通常难以做到因材施教,只能期望从课外教育寻求补救。家庭教育与社会教育必须得到与学校教育同等的重视。

  又,近年电子网络发达与各种计算机辅助教学的设计,大大提升了教学的效果。但这只对智能方面有所帮助,对另两个面向的教育──德性与康健甚至有不良的影响。教育界正面临空前的挑战,如何在新时代里兼顾德、身、智三育,是大家必须正视的严肃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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