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 与友共食, 偶见青花盘如雪鱼糕, 忽一股别样滋味窜上心头。
在记忆中, 鱼糕总是暖暖的, 总是伴着雪。深圳总是寻不着雪的, 自然也难寻着鱼糕。纵使偶尔探见三两片也是带着机械包装的味道, 总无法再尝到故乡风雪下那暖暖的滋味。
湖北赤壁上了年纪的人没几个不会做鱼糕的。
赤壁的鱼糕用的皆是冬日里肥大迟钝的鱼。鲜美的食材本身不需多加处理, 经过暖春冰水的洗礼后, 草草地刮鳞, 除内脏, 下锅随意烹调, 已经是嫩滑爽口的人间至味。鱼骨头大而少, 极易挑出, 从没闹出过有人吃相太急把骨头卡在喉咙里的笑话。以至于我觉得这就是为家乡的人量身定制的鱼。
这些鲜香的鱼狡猾得很, 总是深深地藏在湖底。但这湖面的冰一冻上可就不同了, 鱼儿需要氧气, 只得浮上水面, 努力地顶着冰层, 从嘴里吐出一串串白色气泡, 试图融化坚实的冰砖。乡下人更加狡猾, 他们耐心地在厚度勉强过人的冰层上摸索, 小心地在这里点点那里画画, 不时掏出包里沉重的石头,小心地放在冰层上———这些地方必然是多鱼的地方, 必然是来日能丰收一大卡车的地方, 必然是他们心头上的地方。
爷爷早年迫于生计下过海、拿过枪, 他在村子里以见多识广著称; 他的皮肤被名为岁月的风雪打磨得苍老, 却在举手投足间自然带出一股风趣坚毅的气质。在我五六岁的记忆里, 他总是在飘了雪后日日顶着呼呼寒风、苍苍白雪上前去俯身与冰层交流。他粗糙如树皮般有力的手从不畏寒与冰层相撞,“咚!” 低沉悠扬的回音袅袅地弥漫在空气里, 弥漫在正月的冰雪中。等到某一天, 这个身形瘦小的老人会发了疯似的跑遍全村, 这一天家家户户都晓得“可以了”。
大人们呼号着, 孩子们叽叽喳喳议论着。爷爷站在一旁声嘶力竭地狂吼着: “起! 走! 走!” 我团成一团缩在他脚边, 真害怕他的肺会不小心从声带喷出来。
成筐成筐的鱼涌入各家各户的大门, 女人们接过鱼筐, 绕着火炉围成一圈, 同闺中好友嘁嘁喳喳谈论家事, 时间总是在你一句“男人太安静”、我一句“孩子太吵闹” 里快速流逝。她们一边谈天, 一边干净利落地把一筐筐的鱼削、剜、涮, 最后丢到砧板上, 狠狠地剁成小小的块状, 最后用如手臂般粗的石杵“咚咚” 砸成肉泥。“咚咚” 声和着呼啸的寒风砸在了我的心头。
鱼形模具一盖, 一大笼码得整整齐齐上锅蒸熟, 一碟碟雪白、香喷喷的鱼糕端上桌。
那滋味真是妙极了!
入口就滚进了喉咙, 还未等舌齿尝尝鲜呢, 已经滑进了胃里, 暖洋洋地漫遍了全身。奶奶给我们小孩这一桌的,永远少不了后面大院贡献的些许梅花。殷红的梅花烙在通体雪白的鱼糕上, 诱得孩子们纷纷出手相争, 那滋味, 漫天都是幸福团圆的味道。
一切美好的东西会永远存在, 它们只是像冰一样凝结, 而有一天又会像花一样重开。“空气是溶解的花, 山谷是沉睡的马。” 鱼是飘走的画, 家乡是矗立在心头的塔。
指导老师刘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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