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长江

  湖北省十堰市东风高级中学高二(21)班 洪康羿

  “撒下丝网垂金斗,水上走,云里游……”

  自打出生,母亲便向我哼唱长江上的渔谣。长江长江,究竟是多么长的江,才能让人在离开它多年后依然难以忘怀?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多年。后来,宇宙编辑部向我征稿,说要一张图片作刊物封面,画面越震撼人心越好。提到这个,我的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一幅幅“山高月小,水落石出”的长江美景。再三思忖下,我决定回到我的祖辈们生活过的地方,一个长江边上的小村落,去寻找一些创作的灵感。

  几个世纪前的地球尚宜居住。那里的夏天多雨,我正巧在点点小雨中完成时空对接。天上正翻滚着幽蓝的云海,一朵朵白浪交织在一起,激出淅沥的雨点。我约了一个和善的老渔民,恳请他带我去江里转转。他孙女正巧与他约在今天“下江”,他见我心意诚恳,也就点点头同意了。

  舟起离岸,我们顺流而下。老渔民的孙女斜靠在船帮上,垂下一只手臂划着水流。忽而出太阳了,云间洒下几缕光束,老渔民的孙女兴奋地叫起来,两眼放光,尝试伸手去抓住那无形的波。老渔夫像船长般静静地打量着一切,把持住船舵,看着他的船员安然无恙地活动。他哼着小调,我听不懂,但我认为那就是母亲的渔谣。我不禁也暗暗地念叨起来:“撒下丝网垂金斗,水上走,云里游……”我仿佛看到一个母亲,正用她温柔的臂弯抱着睡眼惺忪的婴儿,咿咿呀呀地哼着迷人的小调。我竭力保持住沉稳,但船却糊涂了,愈发游得轻灵。

  山在江边走,人在画中游。我掏出相机准备开拍,但考虑到老渔民好奇的神情,我向他做了解释。

  他怔怔然不知所言。我抬手将他的表情拍下,用照片给他讲解。他那波澜不惊的脸上霎时泛起了几条波纹。

  “你们城里的东西就是稀奇。这画画得太像了嘛。”

  我笑着点点头,没打算延续这个话题。在对接后的时空里,产生过多交流那是大忌。

  不觉间,岸边已由森郁的青峦变为无边的农田。俯身劳作的农民像开在眼前的野花,点缀其间。教科书上生冷的叙述突然间有了温度,有了实实在在的图景。我似乎隐约触及那些小说、回忆录中一闪而过的些许情思,仿佛是揭开一层珠帘,我小心地窥视。长江静静地流,让人无法感知到她的呼吸。但她的生命又是那样温情,坐上由绿水盛起的小舟,你能感受到一种在宇宙尘埃中穿梭多少光年,观赏多少奇幻星云都无法企及甚至相差甚远的空灵与激动。宇宙再大也是死寂的,长江虽为地上一隅,却托起了无数灵魂。一瞬间,我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却不能说一句。我只是来过去的时空小游一番,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

  我请求老渔民将我在岸边放下。他疑惑地挽留,最终被我说动了。踏上江边的泥滩,一切都是静谧的、阔大的,又生机勃勃。那或许是水鸟振动的羽翼,或许是草间野蛙的长鸣。我向他们挥手道别。老渔民的孙女远远地向我招手,乌黑的头发衬得脸蛋圆而红润。这时已是傍晚,鎏金的落日立在船头,也可能是小船驶入了夕阳的怀抱。他们在太阳的光芒中只剩下轮廓,我仿佛还听到一点儿笑声,两声低唱。

  我一时竟不知该记些什么,拍些什么。我甚至最先想到的,是地球自然公园里的VR实况。那简直相形见绌了。我只好接着拍摄,打算用相机将眼前的场景一一录入,以便重新回到这片与世隔绝的境地。

  直到太阳落下了帷幕,这是我约定的,该离开的时候。

  我立在江边,等待一束微光将我的周身淹没。地外的世界光怪陆离,缺少了某种和谐,也少了某种平静。我看着四周的奇景一点点消失,心底不由得生出一种妄想——我想永远待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我想在星河飞驰与天地凡间选择后者。但我知道这不可能了,永远办不到了。现实世界的地球为何无人生存,没人愿意说破背后的缘故。但人类依旧在探索,在破坏既有的规则,在一遍又一遍尝试,无论对错。而长江,这长6300余千米的大河,也将会是人类演化中的一位低调的过客。她流她的,占有她本来的土地,创造属于她的宇宙;我们走我们的,或礼貌或粗鲁地索取,不是照顾她的负担与悲哀,就是看着她的灵魂一点点消散,一个宇宙轰然崩塌,波及四周。长江的落日与微雨过一秒就定格一秒,但她的一江碧水,永远在人间流淌,载着渔民的记忆,与激荡的洪流,在山河大地上远远流去,在世人捧起她的江水的时候,蓦然开启一个全新的世界。

  最终,在一片白茫茫中,我又隐隐听到了歌声:“撒下丝网垂金斗,水上走,云里游……”

  (指导教师 王汉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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