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集(23)

  • 来源:银行家
  • 关键字:哲学,感想,春风
  • 发布时间:2014-06-20 16:18

  哲学课

  自孩提时代起就一直觉得哲学是个颇有意思的领域。所以,在2014年春季学期我利用大一下的课程空档选修了哲学科目下的一门伦理课,并期望它能如课程概述中所说的一样,“帮助业余爱好者粗略了解近代哲学问题” 。至今数月已过,夏天将至,结课之余,我想整理一下我在这门课上的一些收获。

  这门名为“伦理问题”的哲学课本身并不有趣,每堂课都是在一圈圈玩着转不到头的逻辑游戏,如工业革命后每个胆敢称自己为哲学家的人一般庸人自扰。之所以说是转不到头的逻辑游戏,是因为在粗线条阅读大量的西方哲学研究和文献的过程中,我看到的是一个个用研究物理的心态来探究哲学问题的学者。但近代哲学与自然科学本质上已然天差地别,因此我认为许多近代哲学家探究问题的出发点其实是不科学的。

  我大概可以理解千千万万执意要解答人类未解之谜的人们的心态,但有些谜题我确实不相信存在完全的解,很多时候你从任何一个观点开始无休止地质疑它的每一个直接答案“为什么?”,无尽折返后的最终结论只会是“没有什么为什么,这是一个愚蠢的问题。”打个比方,自然科学就像是杏,你想办法把它切开,你会找到它的核,核里有你想要的杏仁,哲学却不大一样,哲学像是一颗大白菜,你可以轻易地一层层剥开它外面的大叶,但随着你越剥越深,分辨开白菜芯的难度也越来越大,直到你精疲力竭终于把一棵白菜扒成了一地零散的叶片,你才发现原来你什么都没有得到。白菜不是杏,哲学也不是物理,两者都没有一个暗藏最中心的精华可以供你去下定论,与其花费精力去寻找不存在的东西,不如做一道醋溜白菜,开胃又下饭。

  实话实说,我个人认为近代哲学除了作为课外读物来陶冶一个人的情操修养以外,已经没有了传统哲学的重要性和实用性。因为我们今天已经拥有了极为先进的自然、人文与社会科学研究成果,不再需要一个笼统的叫做哲学的学科来解答一切曾经的未知。同时,哲学是否还能权威地解答任何问题也是个未知数,毕竟现代学术界公认的研究准则已不再仅仅是以逻辑和理论为基础了,而哲学研究与数据分析的关联又微乎其微,难以像其他领域一样总是能够取得突破性的发现。有些人认为学习哲学时可以把它当作文学,但哲学又没有文学研究的宽容,哲学论证更是没有一丝文学意境。总结而言,哲学的确是当代先进科学的源起和发端,但这也意味着严谨的哲学研究已经退居次要的位置,哲学思想的光芒也不似从前一般耀眼。

  从上面的文字中不难看出,我对现代哲学研究的意义持质疑态度,但同时我并不是在否认哲学本身的价值,只是这种价值属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一种,就连大致的描述也难以做到无懈可击。我想,真正的哲学其实没有界定的轮廓,也没有方正的形体,它就像是空气,你看不见也摸不到,但若你什么都不想,只是下意识地尽情呼吸,它又会流畅地穿过你的身体,让你的生命之火熊熊燃烧、越烧越烈。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哲学,而每个人也只能有这么一套独一无二的、仅仅是针对自己生命的哲学,因为大家经历不同,信仰不同,梦想不同,所以对这么一种抽象的人生智慧的需求也不同。一个人的哲学是最真的哲学,但同时它不能照搬,只能借鉴,或者,任岁月与机缘为你一点点描绘出这个只属于你自己的宝藏,但你得有足够的耐心和领悟力。

  21世纪还在幻想自己职业是哲学家的人们也许不敢苟同,他们似乎认为世间凡事都应该有它的答案,只是我们并非无所不知罢了。可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所有事情的究竟呢?这也许只能说明人类恐惧于自我的无知,所以人们才会执着于没有答案的探索,想知悉生命的去往,人生的归途,所以才有了宗教,甚至于迷信,也所以,至今哲学还是一门与所有其他科学并列的正式学科。人性固然是不喜欢接受命运的安排,造化的使然,但有时候,我们不一定非要把命运定义为命运,因为客观因素很难时时刻刻向人们所预想的方向发展,但智慧的心态可以改变一切。

  所以,我眼中的哲学是什么?它是过去,是许许多多死去的先人和他们拒绝接受愚昧的精神。同时它也是未来,是只有我看得见的一只白鸟,展翅向着无数个可能的方向飞去。

  这便是我上半年哲学课的一些感想。

  春风里的吐槽

  春天到了,但天色渐渐暗下来的傍晚,春天的风却可以很萧瑟。当街上空无一人、来往的车辆开着惊恐的车灯匆匆驶离仿佛逃难一般时,我不由地觉得有些紧张。走过锁门关灯的一个个店铺,眼前的这立交桥突然有点家门口那火器营桥的模样,但这儿又压根儿没有世纪城地带生机勃勃的老头和小孩,雷同的只是路上飘飞的塑料袋,如一群痛苦的小花狗疯狂扭动,直到狠狠撞上砖墙才停下呼吸。街对面的另一个巷口旁,我看到一个凶恶的黑人小混混穿着他肥大的破旧帽衫,摇头晃脑左右环顾,不免有些可疑,我双手插兜速速走出他的视野,然后向着那废弃公园里荒草丛生的小路行进。依稀,听到刺耳的警笛从两条街外的大道划过,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直到融入丝毫不剩光辉的残阳,一起消失在没有灯火的黑夜里。我望着罗切斯特市中心死灰一片的零零散散几座高楼,突然想发出一声感叹,却没有听众,只有这看起来像半个城市的贫民区。

  我可曾想过,这便是美国。

  那年,他们告诉我,美利坚处处是蓝天,美利坚的河水清澈透亮,美利坚的人们纵然放荡不羁,但总会个个面带笑容,因为他们相信自由,更相信梦想。

  虽然早就听出了这宣传中的虚实,但我还是难以想象,自己的大学是在这么一个令人难以感到亲近的地方,这么一个遍布冰雪与贫穷黑人的乡镇。

  种族歧视是一回事儿,但美国的黑人文化(汉语中似乎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这种基于“the hood”的文化,遂称黑人文化,但不针对种族本身)确实有其可悲之处,尤其当你是从一个中国人的角度来观察时,他们会被五千年不算博大精深也至少底蕴深厚的社会背景衬托得愈发令人同情。我承认,并非每个喜爱帮派服饰的黑人都是匪帮成员,并非每个眼角纹了眼泪的黑人都曾夺走他人的生命,并非每个在街角不停守望的黑人都只是在等待购买可卡因的客户;但事实是,他们中的大多数毫不把那些行为视为隐患,更有甚者还骄傲地称其为自己的文化。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觉得小偷小摸不是问题,才会把抢劫文弱大学生视为一种常规收入来源,才会把每个能撬开锁的自行车当做普通的交通工具,才会理所当然地把白色人种视为阶级敌人。也许打心底,他们其实也明白自己并没有所谓的礼节可以去遵循,所以才敢于把最黑暗的历史打造成文化。但话说回来,并不是黑人自己选择了抛弃他们的传统,事实上,最初来到美国这块土地甚至都不是他们自己的意愿,是那个年代的狂妄无知的欧裔政治家们抹杀了他们的历史,抹杀了他们真正的文化,更抹杀了他们的本真与淳朴。百年不过指尖,所以才有了今天堂堂大学河对岸破败的黑人区,才有了市中心一个个冷眼看人游手好闲的黑面痴汉,心中充满了一触即发的仇恨。

  简单来讲,是贪婪加愚昧的奴隶制生生切断了这个种族的历史传承,长达250年的非常态,造就了今天美国的黑人大众的这般模样。

  分别试想一下,在美国社会,白色、黄色和黑色人种的四十岁男人的典型形象,就能更充分地说明问题。

  亚洲人,四十不惑,大多已有了自己的家庭,收入稳定,不乏各行各业的精英,多少有些融入西方社会,却又不曾抛弃民族传统。亚洲男人的四十岁是热血散去、开始积累人生哲学的年龄,正是在这个步入中年的阶段,他们开始把自己半生的艰辛转化为下一代成长的基石。

  白人,年至四十已成一家之主,贯穿上中下三个社会阶层,却都基本能成家立业,顶起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许多四十岁的白人喜欢在周五的晚上泡酒吧看橄榄球,但其他日子里他们修车、剪草坪,努力工作。他们有许多孩子,也许对下一代的管教不会像亚洲父亲那样严格,对他们的期望也不会像亚洲父亲那样远大,但白人大叔们依然会通过定期的家庭聚餐和一个个节日来强调家庭成员对彼此的重要性。

  黑人,四十岁,代表性风貌。其实在写下这三个词时,我就已经意识到这个概念与前面二者相差得太远。我不想让人们指责我偏激而无礼,但实事求是,我想到了这么几个词:政府补贴,不曾修建草坪的后院,廉价的微波晚餐,昏暗的客厅吊灯,狼狈一团的大沙发和隆隆作响的、笨重的音乐播放器。

  我不承认我说错了什么,我只承认这不是黑人的错。但同时,我们也不应该因此而忽视他们作为一个消极的社会群体的存在,我们只能注意不要随处停放自行车,不要独自走过那些气氛骤变的街区,不要以为抢劫这种事永远轮不到自己。

  如果我听起来非常种族主义,那是你理解的方向。

  归根结底,黑人终究与我无关。我不过是重新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这是因为春天来了。

  罗切斯特不仅不是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它甚至都算不上个安全的地方。但是,我从未后悔来到这里,后悔没有听从父母的建议留在波特兰。因为波特兰虽然充满生机活力,遍布着安居乐业的人们,并坐拥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完善的公交系统,它也因此而只适合高中生去生活。换句话说,我觉得一个在波特兰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少年是不会突破高中生的心境的,因为相比于其他地方,那里的生活实在是太自由、太便利、也太安逸了。舒适归舒适,若是在波特兰居住久了,就会愈发难以正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甚至可能渐渐把它们忘掉。

  罗切斯特却大不一样,它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这社会充满不公,这生活充满风险,我没有理由去像个森林探险家一样潇洒地游走,因为现实里不存在免费的自由,哪怕这里是美国。

  突然想到,同为没落的伊利运河时代的遗物,彻底被死寂笼罩的水牛城的确是安息在历史的尘埃里了,但同样曾经辉煌的罗切斯特,却被新的喧嚣不安甚至令人惶恐的文化占据。市中心周边那些建造于几个世纪前的大剧院与钟楼,与马路上横行穿梭、大声公放着嘻哈音乐的快车是那么格格不入,以至于让我质疑曾经的新英格兰时代的所有成就是否也将在不远的未来成为一段历史空白。

  即将来临的黑夜再也不是独自惆怅然后跨上自行车去风一般行过这城市的黑夜,黑夜变得小心翼翼。

  我匆匆走回家,打开门,关上门,锁上门,并再锁一遍。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傍晚,春天的风也可以很萧瑟。

  文章/王青石 书法/王松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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