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泡面
方便面这个东西,和我来上海的日子差不多,1979年土了吧唧的我来了,没两天,泡面也跟来了,前后脚。那个时候,可口可乐4大瓶,南货店专门有阿姨扎成漂亮的一捆,就能提着看亲戚去,跟金华火腿一样体面,算好东西。泡面一进来,也是好东西,你想想,寻常面条哪有经过一道油炸的,香的不行了都.虽然我那时人小,不知道价钱,但是我相信,泡面、方便面,一定不会便宜。泡面来沪,是件天大的事。
小孩子都喜欢吃泡面,不过寻常可吃不着,生病了才有的吃,所以我吃泡面的频率就远远高于舍弟。现在想一想,家父是医生,家里的饭菜特别养生,油盐作料都下得很轻,注意营养均衡,泡面哪管你这些,只要一个味道勾人,小孩子自然学坏比较容易,一生病就吵着要吃,父母叹口气,收拾起一腔高明医道,推着自行车,迎着夕阳,益民食品厂买泡面去。
病虽不甚重,不致命,但是看着就很难受,有点风吹草动,马上高烧不退,最厉害的两年时间,居然生了三回肺炎,灌下去的咳嗽糖浆堪比我今天喝咖啡的量。那天下午,记得在家里读《小无知历险记》,苏联童话,不晓得为什么高烧起来,字都模糊了。家父一看,明白啦,这又是老毛病,赶紧喂下药片,药见效得一定的时间呢,正好这个空档,他出门给我买来了泡面,煮开,细细软软的,家里一股异香。我此时病也顾不得了,稀里哗啦吃下去一大半,心满意足躺倒。但是这回的病,药片的力量似乎抵敌不过,半个小时烧不仅没退,反而更高了些,都过了40度,父母嘘寒问暖的时候,我一个翻身,刚才吃的面条吐了一地,连本带息悉数还出。
这时还是要请出自行车,载我去八五医院打针或是吊针。愚园路三十年来一直很美,哪怕是在今天这样的世道,矮小洋房,新式里弄,没完没了的蔷薇和夕阳,我趴在自行车上,很有一点鲁迅先生说的吐半口血,下阶看海棠花的感受。从静安寺的后门康有为故居开始一直到中山公园,除了江苏路口拓宽过一阵,这条世界上最美的马路没怎么变化过,几十年静静地看我带着各种女孩子缓步走过。话说,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此时8岁的我抬起头来,看看推着自行车的父亲的背影,只晓得问一句:中午的方便面,还有剩下的么?
腌笃鲜
每逢冬天,笔者都要由衷地感慨,真心喜欢冬雨,因为不必出门,守在家里,现在的条件又比以往宽裕些,可以开着暖气+电热毯,温一些好黄酒,边吃美食边看《纸牌屋》。这一点点的冷,湿冷,你们不习惯,觉得是一种难受,在笔者看来,正是吃货的福利。
这时候最能御寒的菜品,非腌笃鲜莫属。家父是标准西医,像腌笃鲜这样又有腌腊制品又有笋的东西,一般是不进门的,所以笔者也是独立居住以后,才常常在居所慢一慢二地煲(也就是笃)这样费事的汤,这种鲜洁、清爽和丰厚,令笔者相信,此汤对健康肯定是有好处的,至少对心理健康,有百益而无一害。
腌笃鲜属汤菜,只需要四样东西,外面对其中的配料众说纷纭,要打破头,其实无非就是鲜肉咸肉春笋和百叶结。你说要蹄髈啊脚圈啊五花肋条,反正肉就是了,夹点肥膘,带点骨头,都悉听尊便,个人意见,为健康计,建议以肋排取代五花肉,脚圈也是极好的选择,盖从养生需要考虑,胶原蛋白,肯定要胜过脂肪多多许。
还有些很销魂的衍生品,要是觉得只有四样太寂寞,兴致高起来,不妨掼几个狮子头,弄点千张包,围一圈蛋饺,切半只母鸡,面上氽点青菜,都可以啊,这就是上海暖锅,老早过年才吃得到。这几样东西里最难弄到的,其实是好笋,赫赫有名的湖州老费有次玩笑说,笋最好是山上挖出来,马上裸体切块丢进锅子里,才嫩。要是湖州安吉的笋开车运到上海来卖,本来一车700斤笋,到了上海可能就变成1000多斤了,如何吃得。所以古人房前屋后种竹子,说不可一日无此君。
咸肉也要考究考究,品类繁多,大抵好吃的标准,须要干香,有回味,要是有块像样子的火腿,控制好咸淡的话,再好不过。知交陈兄湛平是当地人,告诉笔者,做火腿时往往要放条狗腿相伴,笔者虽然养狗,绝不吃狗肉。另外有个小提醒,百叶现在很少有特别好的,要滚两遍水,洗净,焯去豆腥气,才堪用。其实这种荤汤,民间异彩纷呈,样样都是赞的,王安忆老师在《富萍》里关于骨头汤的描写,非常切合当时的环境,材料虽然便宜,口感却一样滋润清甜,好比穷了3000来年的日本人说的豚骨汤,豚,很古老的字啊。
文|半窗灵鼠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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