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日本驻广州总领事伊藤康一：环境保护是几十年的大计v

　　今年是日本驻广州总领事伊藤康一到任的第三个年头，当他2012年抵达广州时，正值日中邦交正常化40周年。

　　11月14日，伊藤康一总领事在日本驻广州总领事馆接受了《留学生》的专访。下午三点正，记者走进伊藤康一的办公室，他身穿一件深蓝色西服，搭配了一条浅蓝色领带，面带外交官的标准微笑，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你好。”伊藤康一的中文水平十分高，采访全过程都坚持用中文表述，他告诉记者，他曾经也是留学生，中文说得好是因为年轻时在南京大学留学，有一段跟中国的同学共同学习和生活的日子。

　　伊藤康一的家乡在日本大阪，他有着关西人的性格特点--热情、直率、幽默，他自我介绍时模仿粤语的腔调说：“我系日本人”，一下子打破了采访之初的拘谨感。他告诉记者，他曾经在南京、北京、广州学习和工作，十分喜欢广州这座城市，觉得广州跟大阪有点相似：“中国南方的城市跟北方的城市相比，有着浓厚的人情味，这里的人都很体贴。”

　　采访中，伊藤康一谈及了中日之间的各方面话题，说起两国关系，他的神情严肃认真；说起两国文化交流，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向往；说起环境保护，他兴致勃勃，手在不停地比画着。

　　日本是当今世界的经济大国，同时也是一个环保大国，与许多国家特别是发展中国家惊心触目的污染问题形成鲜明对照。很多到日本观光的人都会对它的青山绿水、碧海蓝天、整洁干净的城市环境、可以直接饮用的自来水留下深刻的印象。但在40多年前日本经济高速发展时期，却完全是另外一副样子。在环境保护和治理上，日本也曾走过一段很长的弯路，经历过惨痛的教训。

　　伊藤康一是日本环境从好变坏再变好的亲历者，对此他深有体会：“我记得，小时候，日本的大城市东京、大阪的环境污染非常严重。初中的时候，甚至发生了光化学烟雾。”

　　他反复强调环境保护和治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是几十年的时间，重点在改变人们落后的思想。“从前有的人认为空气、水、阳光这些自然资源是免费可享，有些经济学者说这些在经济生产中可以使用的资源都是有价值的，换而言之，保持空气、水的质量需要付出成本。日本人在改变思想、培养环保意识也花了几十年时间，我们现在对很小年纪的孩子就开始环保教育。”他一边说，一边向记者展示了日本小学的环保教材《大家要保护美丽的地球》。

　　两国关系友好合作为主流

　　留学生：目前中日关系如何？

　　伊藤康一：中日关系不能简单地用一句话概括。在工作期间，我观察到华南地区地方跟日本关系有明显的好转，各地市民、省市政府都非常欢迎和日本的经济交流、文化交流。

　　留学生：作为总领事，面对复杂多变的中日关系，你如何评价自己的工作？

　　伊藤康一：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客观地看待自己是不简单的。虽然在工作中会遇到困难，我也努力地完成总领事的使命。我的主要工作是推动地方与地方之间的交流，对于中日两个亚洲主要国家来说，民间交流非常重要，一定要加强各方面的合作。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个程度，但是这个工作的意义深远是肯定的。有时候我工作非常轻松愉快，尤其是有机会跟当地的年轻人接触、交流的时候，可以了解到年轻人的思想。

　　留学生：未来中日在经济、文化、教育、科技等方面的合作将有什么发展？

　　伊藤康一：随着中国社会的发展、经济水平的提高，中日在各方面合作也将有所发展，我认为中日合作必须要有过渡的部分。我第一次来广州是在1985年的夏天，作为一个游客在广州游玩了几天，当时的广州跟现在的广州完全不一样。近年来，广东省政府、广州市政府比较重视环境保护、信息技术、新材料技术等方面的发展，所以与日本在这些方面有较多的合作。我个人来看，中日在解决人口高龄化问题方面将会有所合作，日本已经开始步入高龄化社会，中国也开始有这个趋势。

　　环保重在改变人们的思想

　　留学生：日本在节能环保方面做得很出色，这跟全体公民都有关系，日本人的环保意识如何培养？

　　伊藤康一：这个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几十年的时间。我记得小时候，上世纪70年代吧，日本大城市东京、大阪的环境污染非常严重。初中的时候，日本发生了光化学烟雾，那是大气中的氮氧化物和碳氢化合物等一次污染物及其受紫外线照射后产生的二次污染物所组成的混合污染物，当浓度达到一定水平，政府会发出警告，学生就不可以进行户外活动。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慢慢提高了环保意识。

　　据我了解，现在广州的垃圾分类是十分重要的项目。现在日本的垃圾分类做得很细致，但是三四十年前，我们只分两种垃圾：可以燃烧和不可以燃烧。现在日本的垃圾分类做得十分细致，甚至可以说是“麻烦”，例如瓶子的弃置要把玻璃的瓶身和塑料的瓶盖分开，什么东西是在星期几回收，资源性垃圾是一定要再利用的。日本政府尤其是大城市会印发非常详细的垃圾分类指引，让市民一看就知道应该怎么弃置垃圾。东京是一个大城市，外国人很多，所以垃圾分类指引有多国语言版本。但是这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做到的，而是需要用几十年的时间。

　　留学生：现在中国有些地区的空气污染也比较严重，对此有什么建议？

　　伊藤康一：每个国家、每个地区都有自己不同的具体情况，不知道日本的方法适不适合这里，但我个人的看法是治理污染需要一段时间，重点在改变人们落后的思想。从前有的人认为空气、水、阳光这些自然资源是免费可享，有些经济学者说，这些在经济生产中可以使用的资源都是有价值的，换而言之，保持空气、水的质量需要付出成本。日本人在改变思想、培养环保意识也花了几十年时间，我们现在对很小年纪的孩子就开始环保教育（一边说一边向记者展示了日本小学的环保教材《大家要保护美丽的地球》）。

　　留学生：日本应对地震灾害的经验丰富，在这方面有什么可以让中国借鉴？

　　伊藤康一：日本也好、中国也好，如果没有地震发生是最好，但是这个自然灾害的发生我们回避不了，重点是怎样做好准备应对突然发生的地震。日本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做到这一点，但是日本人都知道万一发生地震自己应该怎么做。我的意思是，地震免不了会发生，但是要尽量把地震带来的损害降到最低。比如日本大城市政府对建筑物的高度有十分严格的限制，通过多年地震的经验不断改善建筑物的技术标准。可以说，如果现在发生跟以前同一个强度的地震，带来的损害比以前低了，虽然也会有若干伤亡，但是整个社会在应对地震灾害比较成熟。

　　文化交流主要靠流行文化

　　留学生：你对这座城市有什么印象

　　伊藤康一：广州是一座充满活力的中国南方城市，我曾经在南京、北京、广州学习和工作，广州跟这两座城市相比，还是有点不一样。中国南方的城市有很浓厚的人情味，这里的人都很体贴。我喜欢很古老的地方， 广州是一座有两千多年悠久历史的文化名城，有很多华南文化的代表，保留了古老的建筑、街道。1985年我第一次来到广州，作为游客在这里停留了两三天，当时是从香港坐火车来广州，至今印象最深的是火车站有很多很多人。

　　我的家乡是日本的大阪市，大阪跟广州有点相似的地方--喜欢美食，商业气息比较浓。有个有趣的说法，大阪人以前相互打招呼是用“你赚钱了吗？”表示“你好吗？”，现在年轻一代的大阪人就不知道了。

　　留学生：中日文化交流处于一个怎样的水平？领事馆为推动中日文化交流有什么举措？

　　伊藤康一：还不错，主要靠流行文化，也有些传统文化的交流。

　　我们领事馆每年都会举办几次有关中日文化交流的活动，市民反应热烈，尤其受到年轻一代的欢迎。在10月19日我们举办了广州日本文化日活动，为市民介绍日本的各方面文化，例如茶道、和服、花道、饮食、旅游等等，这个活动一共有三千多人参加。除了文化日之外，我们还有举办其他中日文化交流活动，例如去年我们在广州红砖厂举办了一次介绍日本动漫、回顾日本动漫历史、最新动漫资讯的主题展览《走进经典动漫角色王国--日本》，为期半个月，吸引了一万多的观众。今年我们在广州图书馆举办了介绍日本地方手工艺的展览《日本东北地区精美手工艺品展》，也有很多观众来参观。除了推动经贸合作，我们主要的工作让更多的市民了解日本、促进中日文化交流。

　　留学生：日本如何做到既保育传统文化又发展流行文化？

　　伊藤康一：日本的茶道、花道、和服等文化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我们为保护传统文化立法，也有一个类似于学校的组织专门学习这些，学生平时也有开设传统文化的课程，跟中国一样我们的学生也要学习古典文学作品、书道。

　　我个人的看法是，日本人保护传统文化的思考是所有先进的文化都是从国外来到日本，例如汉字、佛教等都是外来，一旦这些先进文化来到日本，我们要保护好最原始的部分，要不然我们会失去文化的根源。比如奈良的正仓院，里面保存了很多唐朝时候从中国来到日本的文物，大部分是由遣唐使和留学生带回日本的物品，是奈良时代及中国唐朝优秀文化的代表。正仓院平时一般封闭保存这些文物，也有面向大众公开展览的时候，过去一般几年才公开展览几天，现在每年公开展览数周，所以唐朝到现在一千几百年了这些文物依然保存得非常完好。如果你运气好的话，去到奈良也许有机会看看这些文物。公元10世纪左右，我们开始把外国进入的文化变成日本化、“国风化”，这些外来文化经过改良后就带有和风，例如唐朝时候从中国传入的服装经过改良变成了和服。

　　日本社会欢迎外籍人才

　　留学生：日本的教育方式有什么特点？

　　伊藤康一：以前，日本社会对孩子的教育过分重视记忆知识，要求教科书里面的知识都必须背诵下来。在多年前，有学者提出日本的教育不能过分强调死记硬背，我们开始研究讨论如何拓展孩子的思考能力，重视思考能力而不是记忆能力，但是有人提出这样做学生的学业水平在下降，所以必须在思考能力和记忆能力之间取得平衡，一方面要记住基本知识，另一方面要锻炼独立思考，现在我们教育的方向是这样。日本的大学入学考试制度可以体现这点，以前更多考核的是知识点的背诵，现在比较多要求考生用自己的思考解决现实的问题。日本的大学入学考试竞争很激烈，我认为竞争太激烈不好，但是没有竞争的话对学生也不好，现在有些大学实行了新的选拔学生的方式，取消了入学考试，主要考量学生的高中平时成绩，以及平时参加什么活动、有什么社会实践经历等方面。但是大部分大学都是重视大学入学考试成绩。

　　留学生：你了解到广州的年轻人跟大阪的年轻人有什么不一样？

　　伊藤康一：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思想，很难用一句话来概括，但是我觉得大多数中国的年轻人对自己的前途有信心。

　　留学生：日本社会欢迎外籍人才的加入吗？对在日中国留学生有什么建议？

　　伊藤康一：总的来说，越来越多日本的公司、学校愿意接受国外人才，比如有几个日本的大公司的总经理已经不是日本人了。

　　我想对在日中国留学生说，拼命学习，融入日本社会，交日本朋友，希望日后成为中日友谊的桥梁。

　　文·本刊记者·庞泽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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