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之豫，得之时

　　“诺基亚，那个我憧憬的公司，那个我热爱的公司，就这么完了，我在诺基亚的岁月，我的青春，被放在了阴暗的深处，再见Nokia，再见我的青春。”微软中国在今年8月份向被裁员工公布了裁员补偿方案，一位在诺基亚工作多年的员工如此告别。这个昔日的“手机一哥”终不能寿终正寝，究其原因，其局内人的总结值得人反思：死于安乐，不肯顺势而为。

　　有大而能谦必豫

　　曾经，我们探讨过功勋卓著的郭子仪尚能功成身退，是因为他在皇帝总裁面前始终保持一种自视甚卑的谦虚姿态。在《易经》智慧中，地山组合为谦。意在警醒世人，山外有山，切不可骄傲自满，惹人怨恨。将谦卦的六个爻反过来，即雷地豫。

　　从卦象上看，豫卦上卦为震为雷为木为动，下卦为坤为地为土为顺，雷声振动大地，万物复苏，开始展示生命；草木在土地上生长，顺应四时而变化；万物顺应四时而动，人也应当效法万物，劳逸结合，顺应时势而动。《序卦》之中这样说道：“有大而能谦必豫，故受之以豫。”在此之前是大有卦与谦卦，接着一定是代表愉悦的豫卦。豫卦与谦卦互为综卦关系，“豫”有愉悦之意，但也有居安思危的预备之意。

　　秦穆公是秦国历史上一位有作为的君主。他在位期间，内修国政，外图霸业，开始了秦国的崛起，为日后秦国一统六国打下了历史性的基础。秦穆公在位期间，广纳贤士，大胆任用非本国的人才，开秦国任用客卿制度之先河。在他的感召下，号称“五羖大夫”的百里奚、相马专家伯乐及九方皋纷纷投其门下。由于他在用人方面始终采取“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的相马之法，因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史载他执政期间“益国十二，开地千里”，整个广阔的西部地区为他所独控。纵观秦穆公用人之道，正是古老的豫卦智慧。

　　五张羊皮换来治国栋梁

　　百里奚，虞国（今山西陆县东北）人。自幼饱读诗书，立志要干一番大事业。初去齐国应聘未果，辗转流落到宋国。尽管求职失败，但却遇到他生命中的贵人蹇叔。由于百里奚几次求职未果，囊中羞涩，不得不返回家乡。经宫之奇的推荐，当上了虞国的大夫。后来，虞国国君因贪小便宜，借道给晋献公伐虢，结果晋军假途灭虢，顺手牵羊地吞掉了虞国，百里奚便成了晋国的俘虏。

　　公元前655年，秦穆公迎娶晋献公的女儿，百里奚被当作陪嫁的奴仆。在送亲路上乘人不备偷偷逃跑了。细心的秦穆公婚后发现陪嫁的礼单有一个叫百里奚的名字，却不见其人。身边有个叫公孙枝的晋国人告诉秦穆公：百里奚有治国之才，可惜一直怀才不遇，大王若得此人，必能如虎添翼。

　　此时的百里奚已流落到楚国，在那里被当作奸细抓住，继续当看牛养马的奴仆。求贤心切的秦穆公得知后，就准备了一份送给楚成王的厚礼，以换回百里奚。公孙枝急忙劝阻道：“楚国人让百里奚看马，是不知道他的本领，大王要是备了贵重礼品去请他，楚王必会知晓百里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就不会轻易放他离开。”秦穆公恍然大悟，便依照当时普通奴隶的价格，派人带五张羊皮去见楚成王说：“老奴百里奚犯了法，现躲在贵国，请允许我们把他赎回去治罪。”于是楚成王把百里奚关进囚车交给秦使。

　　当秦穆公看到日夜期盼的百里奚时，却发现他已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禁大失所望地问：“先生多大岁数”？百里奚答：“还不到七十岁。”秦穆公叹惜道：“可惜先生太老了！”百里奚答：“大王如果派我上山打老虎，我确实是老了点，如果要我坐下来商讨国家大事，我比姜太公还年轻。”

　　几番深入长谈之后，秦穆公心悦诚服地感到百里奚确实是一位难得的治国奇才，便诚恳地请他当相国。随即，百里奚又推荐他的好友蹇叔一同辅佐秦穆公。秦穆公与蹇叔一番谈论之后，亦是心悦诚服。第二天，便拜蹇叔为右相，百里奚为左相，在二人的协助下，秦国重贤用能，经济和军事实力快速提升，很快称霸诸侯。

　　《周易·系辞·下》云：重门击柝，以待暴客，盖取诸豫。此处看预备、准备、慎重对待的意义就明显了。秦穆公从得知百里奚是个人才，到小心翼翼地出招，亦步亦趋地跟踪，这整个过程充满了谨慎行事的风格，避免了《豫》卦初爻辞“鸣豫，凶”的悲剧。秦穆公小心谨慎地谋取人才，步步为营精心策划，短期目标是为秦国争取一个有才能的相国，长期目标则是为称霸诸侯做更大的准备。

　　两嫁女儿只为称霸春秋

　　秦穆公为求称霸中原，在外交上制定了一系列策略。首先，与当时力量强大的晋国进行战略合作，向晋献公提亲，迎娶晋献公的大女儿。晋献公年迈昏庸，受宠最多的妃子骊姬，借晋献公之手除去太子申生。另外的两个儿子夷吾和重耳为了活命，分别逃往他国避难。晋国臣子里克杀死骊姬的两个儿子，秦穆公认为夷吾的能力要大于重耳，因此迎立夷吾为国君。但是不久，夷吾杀死里克等老臣，并与秦国失和，发兵攻打秦国，却终遭惨败，割地求饶。自己的儿子公子圉也被押往秦国做人质，这才将两国的关系重修于好。

　　秦穆公为了能够继续保持战略合作关系，不计前嫌，把自己的女儿怀赢嫁给了公子圉。这是一件亲上加亲的事，但是没过多久，公子圉听说父亲病了，害怕国君的位置会传给别人，就扔下妻子，一个人偷偷跑回晋国。第二年，夷吾驾崩，公子圉继承君主之位，再一次破坏秦晋之好。秦穆公立刻转变战略方针，帮助重耳当上晋国国君。重耳在秦穆公的帮助下攻下晋都，派人杀死圉，秦穆公又把女儿怀赢改嫁给重耳。

　　此时秦穆公既是夷吾和重耳两人的姐夫，又是夷吾的儿子公子圉的旧老丈人，还是重耳的新泰山。最后来，秦穆公的小舅子兼女婿——重耳成为有名的“春秋五霸”中的晋文公。秦穆公在重耳死后不久，借机打败已经成为中原霸主的晋国，也成了“春秋五霸”之一。

　　由于历史时代的局限性，我们暂且不去评论春秋时期奴隶制君主对于亲情的认识，只从宏观的角度考虑秦穆公的策略，他的确做到了充分准备当机而动。《豫》卦三爻爻辞说：“盱豫悔，迟有悔。”意思是准备过早徒耗精力，准备过迟贻误时机。但是，若能总结经验教训，做好适时而周密的准备工作，并当机而动，必能达成目的。秦穆公在称霸的过程中也曾遇到过“盱豫悔”。比如迎立夷吾为晋国国君、下令孟明视、西乞术攻晋的两次讨伐，由于准备不足，计划不周，造成了巨大损失。但是秦穆公以其博大的胸怀，能够做到自我检讨，总结经验，重新准备，相机而动，最终称霸诸侯。

　　几匹骏马换来救命神兵

　　秦穆公在歧山有一个王室牧场，饲养着各种各样的名马，有一天几匹马突然逃跑，管理名马的牧官大为惊恐，等他带人寻找到时，骏马已经成为歧山下饥肠辘辘的百姓的果腹食物。见到这一幕，秦穆公悲恸欲绝。秦国的官吏认为，一定要严厉惩治这些农民。

　　关键时候，秦穆公非常冷静。歧山下百姓之所以盗食骏马，是饥饿引起的。百姓衣食不足，按说，他这个国君有责任。因而他说，骏马已经不能存活了，别再让这些百姓受刑罚了。官吏不解。秦穆公说：“到底是马重要，还是人重要？骏马虽好，到底是牲畜。自古有贤德的人不能为了牲畜而加害于人。”随即，他又对属下说：“敢盗食良马的都是勇士。吃过马肉而不喝酒，对身体不好。你们赶紧去弄些酒，送给他们喝，然后再让他们走吧。”这些原本沮丧、绝望的歧山下百姓没有想到秦穆公竟将他们放走了，他们纷纷叩头致谢，表示一定要报答他的再生之德。

　　几年后，秦穆公与晋惠公交战，秦穆公陷入绝境，军队被敌军包围，眼看快要被消灭。这时敌军的一角开始崩裂，一群骑马的部队冲进来，靠近秦穆公的军队协助战斗。这些不知从哪里来的部队非常勇猛，只见晋军节节败退最后撤走，援军保护穆公脱离险境。到达安全地点后，穆公向这些勇敢善战的士兵致谢，并问他们是何方军队。他们回答说：我们是从前吃了穆公的名马而被赦免死罪的农民。这些农民比穆公的部队更勇猛，他们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拼命奋战。

　　秦穆公当初放这些人走，也许只是他不想背着“贵马贱人”的罪名，却没想到这些人如此信守承诺，时刻不忘国君厚恩，以至于危难之时，这些百姓驰骋疆场，不仅救秦穆公于危难之中，还有力地保证秦军战胜晋国，并且俘获了晋惠公。

　　食马得酒的典故中，令秦穆公身上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仅就这一点，他就值得后人纪念。若从豫卦的精神来看，这便是顺应人心所得的丰厚回报。正如《豫》卦九四所说：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一方发难，四方纷纷响应。因为目标一致，顺应民心，所以得道多助。

　　后记

　　《彖辞·豫》曰：豫，刚应而志行，顺以动，豫。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时”指时势、处境，是《彖》中最重要的概念之一。得时则得势，失时则失势。时不同，则应对之道不同，顺时而动之义大矣。所以说，吉凶善恶常存乎一“时”字中。

　　无论是古代秦穆公的称霸，还是当代诺基亚的落没，究其原因，一个得时，一个失时。秦穆公一生战战兢兢，时刻不敢忘记称霸中原的理想，审时度势，将秦国从一个诸侯小国变为问鼎中原的强国。诺基亚却死守单靠质量取胜的信念，而在智能手机大战中失去了市场。尽管最后推出Lumia，但是后台的应用平台并没有带给消费者比安卓和苹果更好的体验，难以起死回生。战略摇摆，举棋不定，错失良机。同样，作为企业战略的决策者，如不能及时捕捉市场动态，顺之以动，终将避免不了“有悔”的结局。

　　文/崔可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