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林外的火山口与海底古村落

　　李少君

　　湖南湘乡人。海南省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天涯》杂志主编，华东师范大学、海南大学等校兼职教授。著有长篇小说《九十年代的收获与缺憾》，散文集《岛》，随笔集《南部观察》、散文《中国的秋》、《中国的月》、《海口之恋》等。现居海南。

　　海南岛的东海岸主要指的是琼山、文昌、琼海、万宁、陵水等几个侨乡，历史上，海南数百万远走他乡的华侨基本上都出自这里。

　　在三亚声名鹊起之前，外人对海南的印象主要来自东海岸——“椰风海韵”就是海南岛东岸最寻常的景观。那时候，每当中央电视台预告祖国春回大地，所选取的镜头也多半是东海岸的田园风光：翠绿的椰子树在风中摇曳，燕子在空中飞翔，农民在田头插秧，而田野上五颜六色的鲜花已经盛开了。

　　除了椰风海韵、田园风光，海南岛东海岸的死火山口、红树林也是独一无二的景观，外人知之甚少，但若细细品味，却也必有一番风韵。

　　火山造就的自然与民居

　　据地质学家考证，海南岛早在10多亿年前就发生过剧烈的火山运动，地壳活跃，尤其在海南岛东北部地区，火山活动最为频繁。无数次火山爆发，造就了东海岸奇特的地形地貌。据统计，仅在海南岛东海岸的琼山地区，就点缀着形态较完整的火山38座、火山溶洞数十座。而位于琼山区石山镇的马鞍岭火山口，据说是目前国内保存最好的火山口之一。马鞍岭火山口在大约一万年前喷发形成，为凹型火山口，深69米，最宽处直径达130米，景象颇为壮观。

　　火山的威力是毁灭性的，但在喷发过后，又往往能给人们带来不少好处。在火山口附近，火山灰大量沉积，土壤十分肥沃，到处绿树成荫、草木茂盛，一些耐旱果树——如荔枝、龙眼在这里生根发芽，渐成聚落。

　　站在马鞍岭火山口顶部向下看去，只见四周一片平地，视野极为开阔。山底是青绿相间的森林，据说还是未遭采伐的热带原生林，里面有不少珍稀树种。森林周围还有许多熔岩隧洞，钟乳石、气洞、气管、天然拱桥等比比皆是，千姿百态，构成了一个奇特的地质世界。

　　如果有闲暇到附近的村庄看看，还会有许多新奇的发现。比如此地到处都有表面坑坑凹凹的黑色石头，人称“火山石”，当地老百姓用这种石头盖房子，将火山石凹凸相扣，不必加补水泥，盖的房子就能结实、坚固，无论多大的台风都奈何不得。

　　在石山镇里，黑色火山石砌成的房屋一间连着一间，一些房子已经很有些年头，随风而至的泥土填塞了石头间的缝隙，杂草从缝隙中长出，异常茂盛，渐渐覆盖住了一整面墙。墙后院落里，农家用的石臼、石磨等也就地取材，都用火山石凿成，经久耐用。

　　虽说火山岩给人们的生产劳动带来了便利，但是因村庄修建在疏松多孔的火山岩层上，地表不易积水，就算连下几天暴雨，雨水也很快渗入地下，不见踪影，加之河塘湖泊稀少，水在此地就成了珍稀之物。于是，这里家家户户都备有大水缸用于积蓄雨水，供应日常生活之需，因此在以前的石山镇，曾经还流传着“家富水缸多”的说法。

　　水井在火山岩地区也是宝贵、神圣的。除石山镇，笔者还曾参观过许多乡村的水井，它们建得都可谓庄重堂皇——井口四周围着高高的围墙，围墙由大块山石砌成，坚固无比。一条很长的台阶向下通向井边，井口四四方方，看下去深不见底。从这种井里打上来的水清冽无比，在炎热的天气里把手浸入水中，都忍不住要打个冷噤，稍久一点便有寒意透骨之感。

　　由于要穿透厚厚的火山岩层，水井的开凿非常艰难，一座水井的凿成，往往要耗费数十年的时间。但是一番辛劳总有回报——深层地下水水量大、水质很好，海南著名的椰树集团就从中得到启发，开发了火山岩矿泉水。广告里说这种矿泉水采自地底深处，在地下已循环数万年，含有丰富的微量元素和矿物质，仔细想来，应该有一定的科学道理。

　　红树林与海底古村落

　　琼山东寨港的红树林是目前国内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红树林自然保护区，面积约2.6万亩，占国内红树林总量的70％。

　　红树林虽名为“红”树林，其实是绿色的，只是因为在植物分类学中，这些生长在热带、亚热带海滨滩涂上的灌木、小乔木属于“红木科”，所以才名曰“红树林”。海南岛东海岸红树林耐湿、耐高温、耐盐碱，能在盐分极高的海水中一枝独秀，成片地茁壮生长。

　　东寨港的红树林密集生长在河流入海口，多在海水、河水交叉的地段。沿着河道划船过去，只见红树林遍布河道两侧，一片接一片，生长得密密麻麻。有些树在河岸上，根却在水里，也有些连枝叶也浸泡在水里。还有一些则生长着长长的气根，气根从树上挂下来，随风飘荡。红树林的树根很发达，粗大深长，能钻入泥土里，紧紧抓住滩涂。一片片红树林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又紧紧地贴在岸边小山坡的表面，看起来像一个飘浮在茫茫海水中的绿色冠盖，又好像是海上浮现出的一片绿洲。

　　笔者曾不止一次泛舟东寨港的红树林，这里河道很窄，河里还有这么多树，划着船，不知不觉便让人恍惚了起来，似乎已身在白洋淀的万亩芦苇荡中了。从水面看去，那些树根、树枝、树叉纵横交错一起，小鱼儿还在其间游动。水里的树又与岸上的树连成一片，漫山遍水地铺呈开来。河道宛如白线一般，将一片树林与另一片树林隔开，别是一番风景。

　　连成一片的红树林组成了独特的植物群落，它随海水的涨落而浮沉。海水涨潮时，红树林只露出树冠，落潮时就重新露出水面，展现各自风采。所以在不同的时间来观赏红树林，会领略到不同的景致——如果碰到天气晴朗，红树林上空有一群群的白鹭、海鸥飞来飞去。万里晴空下，海天一色，自由的精灵给天地间带来了勃勃生机。

　　无独有偶，正是因为红树林的庇佑，东寨港成为海南著名的天然海鲜养殖场——扎根水中的粗大树干附着了各种贝类，根部及松软的泥巴是蟹类与泥鳝的乐园。红树林的花果枝叶均可腐烂，滋养浮游生物，浮游生物的繁盛又吸引来了大量以此为食的鱼类，因此红树林生长的区域成为各类生物繁衍生息之处。凭借着红树林的恩赐，东寨港的海鲜产量大、质量好，在整个海南也很有名。

　　在东寨港的红树林外，曾经还有一处海底奇观，那就是海底古村落。据《琼州府志》记载，明朝万历三十三年五月二十八日（1605年7月13日），海南岛北部发生大地震，震中就是现在的东寨港。那场地震及其惨烈：“……其地震，忽沉有七十二村。聚居者，悉被所陷；外出者，方免其殃。惨哉，山化海，人变为鱼，田窝俱属巨波。”一夜之间，70多个村庄沦陷海底，永久地沉没了。以前每遇风平浪静、阳光明媚，海水能见度好的时候，人们还可以看到海底遗存的村庄，石桥、牌坊、房屋、水井、耕地、盐田都清晰可见。沧海桑田的历史变迁，曾吸引众多游人前来凭吊，但是随着东寨港海鲜养殖业的兴起，海水变得浑浊，水下古村落也渐渐难觅其踪，甚至潜水下去也很难看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