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之祸 痞子外交

  • 来源:英才
  • 关键字:晚清之祸,痞子,侵略
  • 发布时间:2015-12-07 13:46

  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欺诈外交也许动机是好的,但效果往往是负面的。

  近代以来,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中国大门,把一个又一个不平等条约强加到中国人头上。对于这些条约,中国到底应该如何面对呢?是应该严格遵守,还是应该拖延、抵抗甚至拒不执行呢?

  外国侵略者当然是非正义的。我们从没有跑到你们欧洲去输出什么,而你们跑到中国来强行要求通商,强行传播你们的信仰。面对非正义的侵略,我们可以采取任何手段。因此,欺骗外国人,像李鸿章提倡的那样使用痞子手段,是正义的,是爱国的。而老老实实履约,似乎是卖国的。

  但问题是,这样做,效果好吗?如果我们自认为是成年人,做事就不能不问这一点。

  “徐图控驭”

  《南京条约》签订之初,道光皇帝打的算盘便是“暂事羁縻,徐图控驭”。

  他说,之所以对洋人做此退让,是为了以后尺蠖之伸,所谓“小屈必有大伸,理固然也”。以后时势如果变化,可以随时不作数。不光是皇帝这样想,大臣们也大多是这样计划。

  第二次鸦片战争,签订《天津条约》,更是如此。咸丰皇帝在签约过程当中多次反复,和战不定,甚至公然宣称,“自古要盟不信,(以前答应的条件)本属权宜。”(咸丰十年七月二十七日朱谕)也就是说,在被挟迫下签订的条约是无效的,所以和鬼子们签约,只是退兵之法而已。

  大臣们更是如此,在天津条约的谈判过程当中,为了迅速完成任务,负责谈判的大臣桂良对皇帝说,签约只不过是“暂藉和好之说,迅速了结为得计也”,所以外国人走了之后,也不必严格遵守条约:“此时英、佛两国和约,万不可作为真实凭据,不过假此数纸暂且退却海口兵船。将来倘欲背盟弃好,只须将奴才等治以办理不善之罪,即可作为废纸”。

  原来在天朝大臣的眼中,条约不过只是数张“废纸”,并不会对天朝构成束缚。

  也许很多读者认为我大清君臣的做法合情合理。确实,在敌人的暴力威胁下签订的条约,肯定是“不平等条约”,从道义上,我们理直气壮。但问题是,以这样的态度去对待条约,对待手里握着强大武器的敌人,后果有点严重。

  《南京条约》规定,条约签订后,英国人可以住到广州城里,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在城外十三行住。

  但是中国百姓可不管什么条约的严肃性。地也割了,款也赔了,就是要在小地方和你争,不让你进城,就是要侮辱你,这样才能发泄我们心中积累的郁闷。

  所以当英国人提出要到广州城内居住时,广州民情汹汹,群起反对。当时的两广总督耆英在道光二十七年和英国人谈判的时候,祭起了中国官员对外国人的老法宝:“糊弄”。他说,要做通广州市民的工作非常难,要给他时间。多长时间呢?两年。为什么是两年呢?因为此时耆英已被授为协办大学士,正常的话两年后极有可能已经调往京师。

  正如他的谋士所说:“缓以两年,此两年中公早内召,可置身事外矣。”

  羁縻原则

  两年之后,认死理的英国人再次提出兑现约定,那时的两广总督果然已经不是耆英,而是徐广缙,他毫不考虑耆英已经同意在先,而是果断拒绝了英国人的请求。道光皇帝览奏对徐广缙的“爱国”情怀感到非常欣慰。他批示说:“英夷进城之约,在当日本系一时羁縻。前暂准入城一游,亦不过权宜之计。”表示同意徐广缙的意见,继续找各种借口,不让英国人入城。

  道光君臣的做法也有其理论根据,那就是古老的羁縻原则。当初在任命徐广缙做两广总督、钦差大臣时,道光就嘱咐他,要内外有别。“以诚实结民情,以羁縻办夷务。”

  那么,什么叫羁縻呢?

  所谓羁縻,是中国自古以来处理难打交道的蛮夷的一贯办法。“羁,马络头也。縻,牛缰也。”也就是说,是一种对付牲畜的工具。《史记》说:“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应劭《汉官仪》解释说:“‘马主羁,牛云縻。’言制四夷如牛马之受羁縻也。”

  羁縻之道的基本出发点是蛮夷非我族类,是一种介于人与动物之间的存在,因此跟他们是讲不了道理的,只能以权术来笼络糊弄:“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也。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别。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绝而已。”

  所以清朝君臣一致认为,签订南京条约,不过是为了羁縻夷人,糊弄洋人而已。洋人是坏人,所以,糊弄洋人,就是爱国。

  但是洋人似乎不太好糊弄,他们虽然被中国人界定为半人半兽,但智商似乎并不差,而且性格还特别执拗。后来中国负责办理外交的官员曾经抱怨地说:“洋人性多坚执。”老外的性格是非常较真儿,爱认死理。进城这个并不是很大的事,他们就是不罢休。

  1854年,道光皇帝已经去世,坐在皇椅上的是二十出头的年轻皇帝咸丰。英国人又一次向当时的两广总督叶名琛提出要明确进城的时间。叶名琛是近代的著名“爱国官员”,他更是把“羁縻”方针运用到了极致的“高手”:“对登门要求修约的包令,他时而闭户称疾、时而佯称繁忙,避而不见;万不得已见了面,则温言宽慰、顾左右而言他,唯独对修约这件要事不置可否。”

  两年之后1856年,自认为受尽愚弄的英国人终于按捺不住了,英国炮艇炮轰广州城,第二次鸦片战争开始。“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的叶名琛被掳往加尔各答,成了“海上苏武”,在印度背诵了一年多吕祖经后,死在了外国。

  “畏夷如虎,视民如草”

  结束对广州的进攻后,英国人又纠集法国人北上天津,面对洋人的船坚炮利,咸丰皇帝又一次试图使用欺诈手段。他传话给僧格林沁说:“如夷人入口不依规矩,可悄悄击之,只说是乡勇,不是官兵。”这个计策,实在是太“高明”了。

  等到攻陷大沽炮台,兵锋直指北京,纵火焚烧了万园之园——圆明园之后,咸丰终于慌了。1858年,他不得不接受了英法美俄四国代表的全部要求。结果从此之外,外国人不但可以随便进城,而且还可以派公使进驻北京。

  除此之外,还得将通商口岸由五口增加为十口。中方同时须赔偿英国军费400万两、法国200万两。俄国人以“调停”有功为名,逼使中国签订了《中俄北京条约》,中国为此丢失了 144 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整整 70 年近代中国史,丧权辱国之条约莫此为甚。

  第二次鸦片战争,典型地反映了中国欺诈外交的后果。咸丰皇帝当时主战,时主和,时允外国进京,时又反悔。人们评之为:“迨桂中堂及恒苑卿为和议大臣,已与议定,刻日进京换约,乃又旋经反悔,而夷人遂借口中国之失信义而称兵北犯。而尤为大误者,举动自相矛盾,东边方议和,西边复主战,早方议和,晚复主战,颠倒错乱,夷人反执以相责,而竟无词以对,此直天运国运至于斯极也。”

  创痛如此,中国人仍然没有学到经验。晚清办理外交,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非委曲顺从,即含糊答应,畏夷如虎,视民如草”(咸丰八年奕《论耆英办夷务》)。一种是“凡外国要办一事,必要多方推阻,及至他国恃强举行,亦不过问。”(威妥玛:《与李鸿章论总理衙门办事》)。

  总理衙门也指出,“近来各省往往因洋人较执,不论事之难易,相率悬宕,甚至有数年不结者,在各省何尝非为慎重起见。而洋人遂有所藉口,始则谓我为不肯办,继且谓我不能办,语多唐突,横生枝节,折服愈难”。

  所以,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欺诈外交也许动机是好的,但效果往往是负面的。

  文|张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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