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的遗书

　　老马还是小马时就喜欢读书。看来看去的，长成了大人的模样，考上了中国著名的师范大学。毕业后回到出生的城市当了一名高中语文教师，有条件到学校的图书馆借更多的书。也开始买喜欢的书，和那位年轻的女店员接触多了，就处上了朋友，后来就顺利结婚了。

　　新家是老房子窗前盖的简易房，能睡三口人的火炕占据了整个房间绝大部分地盘，就在烧炕的地炉子上做饭。小马只能把看过收藏的书一摞摞地摆放到炕梢。尽管蜗居斗室，小马依旧每天晚上都要看书。在小小的简易房住了几年，小两口的正常亲热没有任何成果，搬进了高中的家属房，喜事接连跑来。先是女儿，一年后是儿子。小马给女儿取名潇潇，儿子取名泮泮。希望他们喜欢学习读书，长大做个文化人。

　　很快地，几十年过去了，小马变成了老马。女儿一路读书成了洋博士，定居海外。儿子却怎么都与读书无缘，初中毕业就弃学做了小生意。老马见儿子实在不喜欢读书，也不再勉强，拿出资金让儿子在商海里打拼。那小子读书不上心，生意却做得风生水起。他的心机全用在了走老马的关系上。

　　老马未到中年时，就已经在本市名声大噪，现代汉语、古代汉语、中外文学讲课的名声都传播得很远。各企业办夜校在职工中普及初中知识，都来邀请老马去讲课，老马应接不暇。很多企事业单位的干部也看清了弄到文凭的重要，更是提高讲课费请老马授课。这样一来，各级政府官员、企业干部，很多都成了老马的学生。马泮泮煤炭生意的不断发展，全凭这些人的支持。到老马即将退休时，马泮泮俨然成了本市知名的大款。

　　有了足够的钱，马泮泮固执己见地卖掉老马还不算旧的房子，在市区最好的地段给父亲买了豪华的大三室楼房，自己则在不远的地方购买了一套别墅。

　　老马的新房子比单位集资的楼房大许多，质量也好，框架结构，让老马喜欢得不行。别的人家乔迁之喜都购置几盆好花，通知亲朋好友欢聚一堂，老马却指挥安装了一星期的书架。体面的新书架摆放得称心如意，老马就亲自把书一本本细心地放到架子上，足足忙活了几个月。接近两百平的房子，几乎都被书籍占领，客厅、两个居室都是一排排的书架，像图书馆一样。来做客的人无不目瞪口呆，老马却神采奕奕。

　　退休了，老马受邀请讲课早已没有，许多企业不景气多年，事业单位的职工文化活动也销声匿迹。老马就安心在家看书。有慕名上门请老马给孩子补习的，老马都欣然接受。

　　随着老马的退休，他的那些“学生”也纷纷经营不善，马泮泮的生意自然是一落千丈。

　　这年春节，马泮泮破天荒地回到父亲老马家过年，他依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给老马买了高档的洋酒，给母亲买了进口的海参。吃完了年夜饭，老马媳妇给孙子孙女压岁钱，马泮泮两口子说什么也不让要。

　　马泮泮对老马说：“爸，别看这几年生意不好做，但儿子底厚，说不定进到哪行又赚大了！”

　　老马眨着被洋酒摧红的眼睛，说：“难啊，还是应该读书……”

　　马泮泮说：“老爷子读了一辈子的书，一辈子还不如我一年挣的！”

　　老马无力地白儿子一眼，无可奈何地摇头，小声说：“还得读书啊……”

　　过了春节，马泮泮经过人介绍投资了钼矿，存款不够，抵押了别墅。老马知道劝不了儿子，就只好每天和老伴下楼晒晒太阳，在小区里走动走动。

　　老马在米寿之年离世。接到母亲的电话，马泮泮正在处理棘手的事件，他们的钼矿涉嫌非法开采和黑社会性质被政府关闭。他没有赶上父亲老马的最后一面。马潇潇从海外赶回，替弟弟处理了老马的后事。

　　等马泮泮脱身来到老马家，人已经焦头烂额，身边只剩下了妻儿。他用苍白的语言提前祝福母亲鲐背之年后，对着满屋子的书发呆，越看越不是滋味，越看越觉得碍眼。一气之下，他到楼下叫来收废品的，不由分说把老马的遗书，连同老马床头柜上那本《儒商》全部卖掉。

　　马潇潇回国给母亲祝寿，见母亲面对空荡荡的房子精神恍惚，一路追查，又花大价钱买回了那些书籍。《儒商》之内，惊现老马写给儿子的一封遗书……

　　辽宁/姜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