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茶館

　　謝光輝╱圖文

　　幾次去成都，印象最深的仍是茶館。最近一次是兩年前，錦城晨霧籠罩，人民公園的鶴鳴茶館，百餘張粗糙簡陋的茶桌散落在樹蔭下，四周隨意擺放着竹椅，沒有茶客，空蕩蕩的，很安靜。我們坐下來喝茶，慢慢的，茶客多了，熱鬧起來，頭音拉得長長的成都話滿耳皆是，大多是上了年紀的人，在那裡擺龍門陣。隔壁有幾張拼桌，喝茶人的年齡都差不多，大概是老年同學會，多年不見，一有來人，整桌男女都起身相迎，熱情寒喧，然後坐下來泡茶，嗑瓜子，聊天，笑聲不斷。

　　賣吃食，擦皮鞋，掏耳朵，看相算命的人在茶桌間來回穿梭，各自忙碌着。最引人注目的是掏耳朵，他們身穿白大褂，手裡捏着彈性耳扒、鵝毛銀針、竹柄鈎針、鑷子和音叉，衝眼一看還以為是五官科的醫生呢。客人坐在那裡喝茶，閒着沒事，伸手朝那人喊一聲：掏耳朵！對方應聲而來，探身靠近，左手輕輕捏住客人的耳朵，右手小心翼翼的將一支竹耳扒伸進去。客人眯着雙眼，歪着腦袋，享受着被掏的癢癢的舒服。

　　成都人愛喝茶，或許吃慣了川菜，口味偏重，龍井之類的綠茶，對他們來說略嫌清淡，幾碗水下去茶湯就白了，沒勁。他們喜歡喝又香又濃還要經得泡的花茶；用的是蓋碗茶盞，滾水沖泡，頭道水只盛半盞，叫做「養葉子」。待焦乾、緊捲的葉子滋潤發綠舒展開了，再沖滿，讓茶葉一片片伸眉舒臉，在開水激蕩的白瓷茶碗裡翻動打兩個滾兒，沉於盞底。茶湯綠了，香氣撲鼻，先呷一小口漱漱嘴，然後暢飲。

　　公園裡的茶館相比於傳統老茶館，如漢字簡化，失去了不少東西，比如沒了「茶博士」，每個茶桌配一隻暖瓶，隨時可以自斟自酌，方便是方便了，但是開水的溫度打了折扣，茶館的韻味也沒了。感受正宗的沏茶法要去老茶館，功夫老道根底深厚的「茶博士」上茶，不是一個碗一個碗地放，而是一手拎一把滾燙的長嘴銅壺，一手從臂到腕重重疊疊置了一摞碗盞，手指間還分別夾着幾隻，勢若疊羅漢，狀如龍抬頭，步履穩健笑意輕鬆地走到面前，嘩啦啦一下，閃手晃臂之時，十餘隻茶碗平穩勻淨在茶桌上散排開來，簡直像耍雜技一般，讓人眼花繚亂，此等身手功夫要苦練好幾年呢。

　　中午時分，來了一對年輕情侶，為一張茶桌爭了起來。那個後生小子衝撞一位老人，老人60出頭，人精瘦，兩道劍眉竪起，目光銳利如鷹，毫不畏懼：你娃娃莫要凶，老子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要多！說話很有底氣，引來眾人目光。後生在眾目睽睽之下，自知理虧，沒趣地帶着女朋友走了。

　　成都人泡茶館可以喝個半天聊個一日，直到興盡茶白才各奔東西。成都到處都有茶館，鶴鳴茶館人多熱鬧，生意興隆，來茶館喝茶的人圖的是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