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一声：当时只道是寻常

　　文/蔻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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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书悦加完班回到家的时候，林逸凡已经做好了晚饭——是很普通的家常菜，看起来不算诱人。孩子在书房写作业，客厅的灯亮得明晃晃。

　　见秦书悦进门，林逸凡把孩子叫出来，一家三口坐下来吃晚饭。孩子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门门都是优秀，心情很好地说起学校里的趣事。秦书悦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很配合孩子，时不时发出悦耳的笑声。

　　吃完饭，秦书悦收拾餐桌、刷碗，毕竟林逸凡已经做了饭。孩子写完作业，秦书悦检查语文和英语，林逸凡检查数学，有错误的地方，让孩子改正。等孩子睡着后，秦书悦在手机上看一会儿小说，也就该睡觉了。

　　可是秦书悦睡不着，明明她已经在打呵欠，明明时间不早了，但她翻来覆去，就是难以进入梦乡。她的脑子无法安静下来，反而在寂静的黑夜中异常活跃。

　　秦书悦越来越觉得，日子苍白单调得好似一杯白开水，没有味道，没有波澜。她的生活总是一成不变，工作日送孩子上学，再去上班，下了班回家吃饭、做家务、检查作业，然后睡觉。休息日送孩子上兴趣班，带孩子去公园玩，一周就这么过去了。一月、一年，也是这么过去。

　　林逸凡是个合格的老公，也是个称职的爸爸。他脾气好、顾家，秦书悦和他结婚多年，都没有什么矛盾。只是日复一日的生活，让秦书悦感觉说不出的心累。早上睁开眼睛，就知道一天会有些什么事。这种一眼就望得到头的日子，在柴米油盐里无限延伸。

　　秦书悦想过，自己是不是太矫情。和几个朋友聊天，大家都很羡慕她：老公靠谱，孩子省心，日子过得顺顺当当。可她却很难快乐，这种感觉，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人说。她的朋友里，有人的老公在外面拈花惹草，有人和婆婆三天两头吵架，有人辅导孩子作业差点儿气出心脏病……人家的日子照样在过，她简直连抱怨的理由都没有。

　　秦书悦也没法和林逸凡说心里的感觉。他是理科男，性子也单纯，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从来不会伤春悲秋。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如今样样都有了，他自然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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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时间的流逝，秦书悦时常觉得怅然若失。她希望自己的人生可以过得精彩，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收获和经历，希望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一个日子重复另一个日子。

　　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有一份很普通的工作。她不可能丢下孩子去浪迹天涯，也不可能干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她只能看着一天又一天这样过去，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

　　变故是突如其来的。那天是周末，秦书悦感冒了，嘴里没味儿，特别想吃小区对面那家店的砂锅米线。那家店没有外卖，林逸凡于是出去给她买。怕回来凉了，他走得很快，结果被闯红灯的车撞到，当场就没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秦书悦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孩子在边上哭起来，她才不得不接受现实，林逸凡是真的永远地离开了。那些天，秦书悦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里毫无神采。悲伤和自责在她心里汹涌澎湃，她却流不出一滴泪来。她只是很沉默地操办林逸凡的丧事，别人让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她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觉，整个人蓬头垢面，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有很多个瞬间，秦书悦都想跟林逸凡一起走了。可看到泪眼蒙眬的孩子，她知道自己还得活下去。孩子已经没有了爸爸，怎么能再没有妈妈呢？前面的路再艰难，她也只能咬牙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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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更加懂事了，放了学自己回家写作业，不用秦书悦操心。可是她回了家，餐桌上再也没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不管加班到几点，她都只能自己做饭。吃饭的时候，餐桌上也冷清了许多。那个空着的座位，让秦书悦感觉心里空空的。

　　换季了，秦书悦在网上给孩子挑了两身衣服。她习惯性地想发给林逸凡，问问他的意见。发过去才反应过来，他再也不会回应她了。他的头像，还是一家三口的合影，可她却再也收不到他的消息了。

　　晚上给孩子检查完英语和语文作业，孩子又把数学作业递给她。她愣了愣神，开始接着检查。偶尔遇到拿不定主意的题，她脱口而出：“林逸凡，你过来看看。”说完才发现，林逸凡已经不在了。她想哭，又怕惹得孩子伤心，只能忍住。

　　没有了林逸凡，秦书悦的日子忙碌了许多。她已经顾不上去伤感每天虚度光阴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个陀螺，从早到晚不停旋转，为了各种琐事奔波劳碌。

　　经济上也变得拮据起来。从前两个人的收入养家养孩子，水果她买好的，衣服也是买新款，全家人隔三岔五就下个馆子……如今只有她一个人挣钱，就不得不精打细算，能不花的钱，就尽量不花。

　　从前朋友是羡慕秦书悦的。如今看她，朋友们的眼神里总带着若有若无的同情。是啊，她们的生活固然不如意，可遇到事情，还能有人商量和分担，而她呢？今后许许多多漫长的日子，她都只能独自面对了。

　　那天坐在车里，秦书悦听到一首歌，记住了这样的歌词：太多的伤，难诉衷肠，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可不是嘛，当时觉得寻常甚至单调的生活，对如今的她来说，是多么难得和宝贵啊！客厅里亮着等她回家的灯，餐桌上不算美味的饭菜，日复一日却又平安顺遂的生活……曾经她多么厌倦，如今就有多么怀念。

　　离开的人永远地离开，逝去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徒留她空叹一声：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