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运生 信心源自中国文化
- 来源:艺术生活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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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09-10-15 15:25
在自家北京昌平的画-室，72岁的袁运生谈起中国美术和艺术教育，不改当年狂狷本色：“798那都是些什么东西！”“中国艺术家最缺信心，缺少独立思考的能力，好像先进的东西都在西方。”“中国文化没有界限。可现在的一些艺术作品太唯物了，陷到里边你就不用想往前走了，你连个梦都做不了。”
30年前，他因首都机场壁画-《泼水节》里的女性裸体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甚至被推到大洋彼岸。1996年，在美国待了14年的袁运生回国了。不久后，他干脆退了绿卡：“我是中国人，干嘛入美国籍？”访谈中，他几次表示：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中国艺术家绝对不要妄自菲薄。
袁运生
1937年4月4日生于江苏南通，196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董希文工作室。1979年参加首都机场壁画创作。先后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任教。1982年应邀访美，至1988年任教于塔夫茨大学、麻省大学、斯密斯学院、哈佛大学等几所大学。1988年起在纽约成为职业艺术家。1996年9月应邀回国任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四画室主任、教授。2002年至今任中央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博士生导师。
主要壁画作品有：首都机场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1979年），美国塔夫茨大学图书馆壁画《红+蓝+黄=白？——关于中国两个神话故事》（1983年），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大型丝织壁挂《人类寓言》（1996年），2005年应香港城市大学邀请创作《夫子琴思》《万户飞天》两幅巨幅壁画。
2002年申报“中国传统雕塑的复制与当代中国美术教育体系的重建”课题，2003年取得教育部立项及首次240万研究资金。该项目获中国文化部2005年首届创新奖。袁运生于美院研究生部创建以此课题为主题的研究中心，并任此研究中心主任。
2003年以来，研究中心队员已对河南、陕西、山东、甘肃、山西、云南等省实行系统性的石雕遗产考察，取得了重要科研成果。
798很多作品 只不过是跟风
受很多潮人推崇的北京798，在袁运生这里却不受待见。“为什么现在798很多人画那种画？因为他们脑袋里空空如也。跟风跟惯了，更不用说什么文化意识。想象中怎样惊人、怎样让西方人说好，他就怎么搞。炒作半通不通的东西，还得意洋洋，只因为西方人买了，只因为进了西方博物馆。”
艺报：很多人觉得798艺术有独创性，是应该提倡的。
袁运生：那些只是所谓的“独创”，真正的独创背后要有你的承诺、你的思想、你的文化态度。独创条件并不简单，独创其实是所有东西你都了解了，之后再有一点不同。现在很多人只是搞点儿新花样、投机，讨好的东西很多，讨好西方，讨好有钱人，但唯独没有独创性，独创成了廉价的词。再说，我们的艺术教育本身也没有给独创提供基础。
艺报：没有提供基础？
袁运生：100年了，我们的文化、我们的艺术教育都是跟在西方后头，等着西方认可，没有自己判断“独创”的标准。我们把独创这个高贵的词用得庸俗了。
艺报：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他们却讨好西方。您觉得原因何在？
袁运生：中国人最缺信心，缺少独立思考的能力，好像先进的东西都在西方。这是五四之后中国人形成的思维习惯。即便现在有人在热热闹闹搞现代主义活动，其实一探究，他也是在跟风。
中国文化 不需西方认可
1982年，袁运生远赴美国探究西方艺术根底。他在公开演讲中表示：西方文化的出路，在于回顾。很多人眼中强势的西方文化，在他看来，却是走到穷途末路了。
艺报：您觉得西方艺术前途不乐观？
袁运生：西方文化有个特点，是一条线一直走下去，古典、写实、印象、表现、超现实。我感觉西方人现在处境很艰难，西方的进化论让他们的艺术进入了死胡同——总觉得过去的东西落后，所以不后退，一直盯着前头，但实际上他们大量过去的东西都比现在的好。
艺报：那中国文化呢？
袁运生：中国文化的出路要比西方宽广得多。中国文化的包容性、螺旋性思路极为自由。西方是不断否定过去，我们不否定过去，这是个极为智慧的文化态度，就是不认为唯物就是最重要的，也不认为只有唯心才对。唯心是想象、追求，唯物是制约。太唯物了，你就不用想往前走了，你连个梦都做不了。
艺报：您怎么评价今天我们对中国艺术的研究？
袁运生：我们现在貌似只有国画还有人在研究，但国画最好的东西，相当一部分在台湾。
艺报：你怎么看中国与西方文化的差别？
袁运生：哈佛大学教授张光直有个观点：用整个的西方体系，无法解释中国文化。我们现在老相信西方的理论是有普遍性的，你如果要反驳，有很多人会跟你拼命的。
艺报：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袁运生：如今艺术界的许多人因为他们有这么点儿（西方文化）知识，他们就觉得这是顶尖的知识了，能解决一切问题。就用来进行什么“先进”“落后”诸如此类的简单化思考，好像存在一个普遍的理论似的。在文化问题上，我们受这种思想干扰非常大。其实，各种文化的发展，经历的过程不同、路向不同。西方理论只解决西方的问题，它不具有普遍性。
比如说，我们的青铜文化就不是西方文化的任何一个阶段可以解释清楚的，它在全世界是独一无二的。青铜艺术在中国有特别的重要性，特别是象征性。它背后不像西方、希腊文化那样有个需要模拟的真实对象，它背后是“理”，是对天人关系的理解。西方文化很晚才体现出这些，才开始出现自觉的认识，但到现在也不能说完全搞懂了。他们一搞抽象艺术就是什么都没有，只有笔触、色彩，而不知道抽象艺术也可以是青铜器，那么具体的形状、花纹、形制，他们无法理解，更别说解释。
我们许多人过分重视西方的理论系统，而太小看我们自身文化的价值，常常把自己放在很被动的地位，这是一个极大的误区。
艺报：有人说：中国发展自己的文化体系，不需要西方点头，您同意吗？
袁运生：中国的文化体系当然不需要西方点头！对西方文化，我们不排他。凡是他们有成就的东西，我们都吸取，但绝不教条，最后是用来发展我们自己的文化。世界上一切不同的文化都是有价值的，我们广为吸取对我们有价值的东西，充实发展自己。不要现在讲什么世界性，也别自作多情。我们不当救世主，也不想统一别人，我们只要发展自己就够了。你能够发展自己的时候，对世界一定是有益的，这就是对人类的最大贡献。
文化发展岂能基于沙地
袁运生坦言：“我当然对中国文化有信心！”只是，中国文化，特别是中国传统文化目前的地位、待遇，都与它理应得到的相差甚远。
艺报：听说有人看了云冈石窟后，觉得不怎么样。您觉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袁运生：的确有40岁的美院教授去云冈石窟看过后没感觉。为什么？因为他不了解中国文化，希腊雕塑画多了，就算看了敦煌壁画他也觉得解剖比例不对，是错的。一个中国人在欣赏中国艺术的时候却障碍重重。其实我们的文化是非常有创造性的，但是我们用一个“封建主义”就把它完全否定了。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我们冷落太久了。
艺报：您怎么评价我们现在的艺术教育？
袁运生：我们现在的美术教育体系是很西方的。我们很多搞艺术的人对西方历史不清楚，又不了解自己，我们现在美术教育的状态极其落后。很多人不关心自己的文化，不求甚解。而且我们现在的教育（体系），又多年一面，了无生气，毫无进展。
我们应该建立一个以中国文化为基础的美术教育体系，这实际上是一个大的文化问题，如果不考虑这问题，那么文化发展就是建立在沙地上。
艺报：那您认为下一步怎么走？改革教育体系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
袁运生：这个需要很多人的努力，师范教育、课程设置、艺术理念都有问题。我们现在处境很可怜。我现在复制一些古代雕塑，觉得可以跟我们的教学挂上一点儿关系。最后搞一个展览，让更多人看看中国古代就有优美的写意雕塑。
艺报：哦，是“普查、复制中国古代造像”工程吧？您在普查中发现了什么？
袁运生：我看了那么多地方上的石窟，这才明白我们的遗产之丰厚，价值之高。但我们对它们的价值却还没有充分认识到。更可怕的是很多地方领导其实并没有仔细考虑过保护文物这个问题。可以说，各个层次的管理都欠缺，整个无序的状态触目惊心。有的石窟雕像被砍了，凿痕都是崭新的，地方领导居然认为“砍下来才容易保护”！
说到底， 复兴中国文化，这是我们的基本点。我们的美术教育体系，需要建立在知识的基础上，不是灵机一动就能办好的。但是，如何开始很重要。
……
30年前，他因首都机场壁画-《泼水节》里的女性裸体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甚至被推到大洋彼岸。1996年，在美国待了14年的袁运生回国了。不久后，他干脆退了绿卡：“我是中国人，干嘛入美国籍？”访谈中，他几次表示：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中国艺术家绝对不要妄自菲薄。
袁运生
1937年4月4日生于江苏南通，1962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董希文工作室。1979年参加首都机场壁画创作。先后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任教。1982年应邀访美，至1988年任教于塔夫茨大学、麻省大学、斯密斯学院、哈佛大学等几所大学。1988年起在纽约成为职业艺术家。1996年9月应邀回国任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四画室主任、教授。2002年至今任中央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博士生导师。
主要壁画作品有：首都机场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1979年），美国塔夫茨大学图书馆壁画《红+蓝+黄=白？——关于中国两个神话故事》（1983年），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大型丝织壁挂《人类寓言》（1996年），2005年应香港城市大学邀请创作《夫子琴思》《万户飞天》两幅巨幅壁画。
2002年申报“中国传统雕塑的复制与当代中国美术教育体系的重建”课题，2003年取得教育部立项及首次240万研究资金。该项目获中国文化部2005年首届创新奖。袁运生于美院研究生部创建以此课题为主题的研究中心，并任此研究中心主任。
2003年以来，研究中心队员已对河南、陕西、山东、甘肃、山西、云南等省实行系统性的石雕遗产考察，取得了重要科研成果。
798很多作品 只不过是跟风
受很多潮人推崇的北京798，在袁运生这里却不受待见。“为什么现在798很多人画那种画？因为他们脑袋里空空如也。跟风跟惯了，更不用说什么文化意识。想象中怎样惊人、怎样让西方人说好，他就怎么搞。炒作半通不通的东西，还得意洋洋，只因为西方人买了，只因为进了西方博物馆。”
艺报：很多人觉得798艺术有独创性，是应该提倡的。
袁运生：那些只是所谓的“独创”，真正的独创背后要有你的承诺、你的思想、你的文化态度。独创条件并不简单，独创其实是所有东西你都了解了，之后再有一点不同。现在很多人只是搞点儿新花样、投机，讨好的东西很多，讨好西方，讨好有钱人，但唯独没有独创性，独创成了廉价的词。再说，我们的艺术教育本身也没有给独创提供基础。
艺报：没有提供基础？
袁运生：100年了，我们的文化、我们的艺术教育都是跟在西方后头，等着西方认可，没有自己判断“独创”的标准。我们把独创这个高贵的词用得庸俗了。
艺报：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他们却讨好西方。您觉得原因何在？
袁运生：中国人最缺信心，缺少独立思考的能力，好像先进的东西都在西方。这是五四之后中国人形成的思维习惯。即便现在有人在热热闹闹搞现代主义活动，其实一探究，他也是在跟风。
中国文化 不需西方认可
1982年，袁运生远赴美国探究西方艺术根底。他在公开演讲中表示：西方文化的出路，在于回顾。很多人眼中强势的西方文化，在他看来，却是走到穷途末路了。
艺报：您觉得西方艺术前途不乐观？
袁运生：西方文化有个特点，是一条线一直走下去，古典、写实、印象、表现、超现实。我感觉西方人现在处境很艰难，西方的进化论让他们的艺术进入了死胡同——总觉得过去的东西落后，所以不后退，一直盯着前头，但实际上他们大量过去的东西都比现在的好。
艺报：那中国文化呢？
袁运生：中国文化的出路要比西方宽广得多。中国文化的包容性、螺旋性思路极为自由。西方是不断否定过去，我们不否定过去，这是个极为智慧的文化态度，就是不认为唯物就是最重要的，也不认为只有唯心才对。唯心是想象、追求，唯物是制约。太唯物了，你就不用想往前走了，你连个梦都做不了。
艺报：您怎么评价今天我们对中国艺术的研究？
袁运生：我们现在貌似只有国画还有人在研究，但国画最好的东西，相当一部分在台湾。
艺报：你怎么看中国与西方文化的差别？
袁运生：哈佛大学教授张光直有个观点：用整个的西方体系，无法解释中国文化。我们现在老相信西方的理论是有普遍性的，你如果要反驳，有很多人会跟你拼命的。
艺报：能说得具体一点吗？
袁运生：如今艺术界的许多人因为他们有这么点儿（西方文化）知识，他们就觉得这是顶尖的知识了，能解决一切问题。就用来进行什么“先进”“落后”诸如此类的简单化思考，好像存在一个普遍的理论似的。在文化问题上，我们受这种思想干扰非常大。其实，各种文化的发展，经历的过程不同、路向不同。西方理论只解决西方的问题，它不具有普遍性。
比如说，我们的青铜文化就不是西方文化的任何一个阶段可以解释清楚的，它在全世界是独一无二的。青铜艺术在中国有特别的重要性，特别是象征性。它背后不像西方、希腊文化那样有个需要模拟的真实对象，它背后是“理”，是对天人关系的理解。西方文化很晚才体现出这些，才开始出现自觉的认识，但到现在也不能说完全搞懂了。他们一搞抽象艺术就是什么都没有，只有笔触、色彩，而不知道抽象艺术也可以是青铜器，那么具体的形状、花纹、形制，他们无法理解，更别说解释。
我们许多人过分重视西方的理论系统，而太小看我们自身文化的价值，常常把自己放在很被动的地位，这是一个极大的误区。
艺报：有人说：中国发展自己的文化体系，不需要西方点头，您同意吗？
袁运生：中国的文化体系当然不需要西方点头！对西方文化，我们不排他。凡是他们有成就的东西，我们都吸取，但绝不教条，最后是用来发展我们自己的文化。世界上一切不同的文化都是有价值的，我们广为吸取对我们有价值的东西，充实发展自己。不要现在讲什么世界性，也别自作多情。我们不当救世主，也不想统一别人，我们只要发展自己就够了。你能够发展自己的时候，对世界一定是有益的，这就是对人类的最大贡献。
文化发展岂能基于沙地
袁运生坦言：“我当然对中国文化有信心！”只是，中国文化，特别是中国传统文化目前的地位、待遇，都与它理应得到的相差甚远。
艺报：听说有人看了云冈石窟后，觉得不怎么样。您觉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袁运生：的确有40岁的美院教授去云冈石窟看过后没感觉。为什么？因为他不了解中国文化，希腊雕塑画多了，就算看了敦煌壁画他也觉得解剖比例不对，是错的。一个中国人在欣赏中国艺术的时候却障碍重重。其实我们的文化是非常有创造性的，但是我们用一个“封建主义”就把它完全否定了。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我们冷落太久了。
艺报：您怎么评价我们现在的艺术教育？
袁运生：我们现在的美术教育体系是很西方的。我们很多搞艺术的人对西方历史不清楚，又不了解自己，我们现在美术教育的状态极其落后。很多人不关心自己的文化，不求甚解。而且我们现在的教育（体系），又多年一面，了无生气，毫无进展。
我们应该建立一个以中国文化为基础的美术教育体系，这实际上是一个大的文化问题，如果不考虑这问题，那么文化发展就是建立在沙地上。
艺报：那您认为下一步怎么走？改革教育体系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工程。
袁运生：这个需要很多人的努力，师范教育、课程设置、艺术理念都有问题。我们现在处境很可怜。我现在复制一些古代雕塑，觉得可以跟我们的教学挂上一点儿关系。最后搞一个展览，让更多人看看中国古代就有优美的写意雕塑。
艺报：哦，是“普查、复制中国古代造像”工程吧？您在普查中发现了什么？
袁运生：我看了那么多地方上的石窟，这才明白我们的遗产之丰厚，价值之高。但我们对它们的价值却还没有充分认识到。更可怕的是很多地方领导其实并没有仔细考虑过保护文物这个问题。可以说，各个层次的管理都欠缺，整个无序的状态触目惊心。有的石窟雕像被砍了，凿痕都是崭新的，地方领导居然认为“砍下来才容易保护”！
说到底， 复兴中国文化，这是我们的基本点。我们的美术教育体系，需要建立在知识的基础上，不是灵机一动就能办好的。但是，如何开始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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