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怎样看待技术

  • 来源:信息化文摘
  • 关键字:演讲,技术,经济
  • 发布时间:2015-11-30 13:55

  我们刚才追问的是,我们应该如何透过技术看待这个世界,但是回头看,技术自身是怎样的呢?我们怎样才能看到它呢?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我们的这个创造物呢?

  面对正在稳步增长的技术,我们当然会深感矛盾。但这种矛盾心理并不直接地来自于我们和技术的关系,而是来自我们与自然的关系。读者完全不必为此感到惊讶,因为如果技术是为了达成我们的目标而被组织起来的自然的话,那么在很大程度上,我们与我们这种对自然的应用之间的关系将决定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技术。

  1955年,海德格尔做了一场演讲,题为《技术的追问》。他说,技术的本质绝不是技术的。它是一种看见自然的方式,是让所有本质上的东西自我揭示,成为人类可以加以利用的潜在资源。这是令人遗憾的。“大自然成了巨大的加油站”,而且我们认为这是可利用的资源,是仅供实现我们目的所用的“储备资源”。技术或技艺,在希腊意义上的手艺或行动认知,那时被定义为“将真带入美”,那情景就如同一个古代银匠正在亲手制作一个祭献用的圣杯。技术追求的是要世界去配合它,而不是要它去配合世界。海德格尔并没有说问题存在于技术,而说它存在于随技术而来的态度之中。我们曾对大自然满怀尊重——事实上是敬畏,到现在我们已经开始“攻击”自然并将其分解成不同的部分随时供我们使用。

  更糟的是,我们所创造的技术除了响应人类的需要之外,它们还有自己的需要。“技术根本不是人造的或人可以控制的工具,”海德格尔的译者阐释他的话,“而是那样一种现象,它的统治来自于技术自身的存在(being),而这集中体现在西方的全部历史当中。”其他人,特别是法国的社会学家雅克·埃吕尔(Jacques Ellul)的说法几乎与此一样,只是语言极富戏剧性。他认为,技术是一种物(thing),它指导人类的生活,人类生活必须向它屈服并进行适应。技术是一种“向死而生并能自我决断(self-determination)的有机体”,它本身即是目的。然而,海德格尔也承认,我们和技术的关系还不错。技术创造了我们的经济以及因之而来的财富和安全。它使我们活得比我们的祖先更长久,使我们摆脱了许多他们曾面临的悲惨境遇。

  认为技术控制我们的生活,或认为技术服务我们的生活,这两种观点都对。但它们也同时引起了不安,引起了一种持续的紧张情绪,这些在我们对待技术的态度上以及围绕它的政治活动中都有所表现。

  这种紧张不仅因为技术迫使我们去开发自然,还来自于它决定了我们大部分的生活。之所以会这样,我在第1章曾说过,是因为对所有的人类存在来说,自然是我们的家——我们信任的是自然,而不是技术。但同时,我们仍然指望科技能照顾我们的未来——我们寄希望于技术。这样一来,我们实际上是把希望寄托在了一些我们不太信任的东西上了。这有点儿讽刺。我说过,技术是对自然的编程,是对自然现象的合奏和应用,所以在最深的本质上,它应该是自然的,是极度的自然,但它并不使人感到自然。

  如果我们仅仅使用自然现象的原始形态去驱动水车或推动帆船,我们对技术就会有家的感觉,我们的信任和希望就不会那么不一致。但是现在,随着即将到来的基因工程、机器智能、仿生学、气候工程学,我们正在开始使用技术(利用自然)直接干预自然了。对于我们这种灵长类动物,对于我们这种以树、草和其他动物构成的生境为家的动物来说,这种感觉极度不自然。这扰乱了我们内心深处的信赖。

  这种内心深处的不安会不知不觉地反映在很多方面。我们开始转向传统,转向环境保护主义,开始回头倾听家庭价值观,我们转向原教旨主义,我们抗议。我们这些反应的背后的实质,不论合理与否,是恐惧。我们害怕技术将我们与自然分离,我们害怕技术破坏了自然,破坏了我们的自然。我们害怕这种技术现象不在我们掌控之下。我们害怕自己曾经的什么虚无缥缈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它的生命,然后它会在某种程度上反过来控制我们。我们害怕技术作为一种有生命的东西将会给我们带来死亡。不是“不存在”这个意义上的死亡,而是更糟糕的死亡,一种丧失自由的死亡,一种意志的死亡。

  我们察觉到了这些,我们时代流行的神话也向我们指出了这一点。无论是在小说或电影里。假如我们研究一下这些故事,我们会看到问题不在于我们是否应该拥有技术,而是我们应该接受冷酷的、无意志的技术还是应该接受有机的、具有生命力的技术。在电影’《星球大战》中,代表技术“恶”的是死星。那是一个巨大的东西,通过慢慢地使克隆人不断减少人性,让所有东西都置于机器的控制之下。然后,一切都消褪了颜色、去除了意志。影片的主角达斯·维德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的构成包括部分技术、部分人体。相比之下,英雄们,如天行者卢克和汉·索罗,则是完整的人。他们有个性、有毅力,他们在一家名叫摩斯·埃斯里的小酒吧和生物们聚会。这些生物奇怪、畸形、反常,但是充满着凌乱的生命力。再看看英雄们,他们也拥有技术,但他们的技术有所不同,这些技术不是神秘的、没有人性的。他们的星际飞船是虚弱的、有机的,而且必须踢它才能让它运转。这是至关重要的,他们的技术是人性的。它是他们自然的拓展,它易错、独特,因而也是仁慈的。他们没有用人性和技术做交易,也没有使意志向技术投降。技术向他们投降了。并且由于这样做了,技术也拓展了它们的自然性。

  因此,在神话中,我们对技术下意识的反应是,我们并不排斥技术。没有技术就没有人类;技术对我们成为人起了非常大的作用。罗伯特·皮尔西格(Robert Pirsig)说:“佛陀与上帝居住在数字计算机的电路里或周期传动的齿轮中与居住在山巅或莲心中同样舒服。”技术是更深的法则的一部分。但在我们的潜意识中,已经把技术奴役我们的本性和技术拓展我们的本性之间进行了区别。这是一个正确的区别。

  我们不应该接受技术使我们失去活力,我们也不应该总把可能和想要划等号。我们是人类,我们需要的不只是经济上的舒适。我们需要挑战,我们需要意义,我们需要目的,我们需要和自然融为一体。如果技术将我们与自然分离,它就带给了我们某种形态的死亡。但是如果技术加强了我们和自然的联系,它就确立了生活,因而也就确立了我们的人性。

  摘自:《技术的本质》

  (美)布莱恩·阿瑟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
阅读完整内容请先登录:
帐户:
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