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牌坚盾何以量产？

　　法国，世界公认最浪漫的国度，中卫，足球场上大包大揽脏活累活的位置，和浪漫搭不上边，但近些年，最浪漫的国度却盛产最不浪漫的坚盾，其中很多还都是世界级的，这是怎么了？

　　怪象

　　2015年年末，《每日邮报》评选出了世界十大中后卫，要放在20世纪80年代或者90年代，估计这个榜单要被意大利、德国等中卫发源国包圆，但如今，排名榜首的是巴西人蒂亚戈·席尔瓦，德国和意大利加一起也就3人，而之前与好中卫基本无缘的法国竟然有2人入选，分别是效力阿森纳的科斯切尔尼与助阵皇马的瓦拉内。

　　传统认为，法国的浪漫气质最适宜出产中场大师，远有普拉蒂尼，之后有坎通纳，再之后还有齐达内，而硬汉气息浓郁、杀伐感觉浓烈的中卫，那是和法国没什么关系的，就算是有，那也是要把中卫玩出浪漫范的，比如布兰科，就算是非洲裔的德塞利，也是带着飘逸的文艺气息。

　　不过，如今的法国，却大有颠覆传统的态势，除去榜单中的科斯切尔尼与瓦拉内，他们还有创造了英超中卫转会费纪录(3200万英镑)的曼加拉，还有在本赛季代替卡希尔镇守斯坦福桥后防的祖马，还有年仅22岁时就已经是里昂防线核心的乌姆蒂蒂，还有15岁时就只身前往毕尔巴鄂竞技并且在不到20岁时就已经统领巴斯克雄狮后防的拉波尔特，还有17岁时就成为巴黎圣日尔曼队长、如今利物浦防线少有的靠谱支点萨科……未来10年甚至更长时间，法国国家队中卫位置无忧。

　　中卫培养难度大、时间长，对个体能力要求极高且淘汰率高，更关键的是和法国传统足球文化相左，那怎么打着法国制造标签的顶级中卫却层出不穷？存在即合理，客观发生都是有原因的。

　　移民红利

　　瓦拉内、祖马、乌姆蒂蒂、萨科、曼加拉，上面提到的这几位法国中卫，都不用查户口本，看外表就知道他们不是地道的法国土著，他们都是移民或者归化球员。“混血”国家队，这是法国足球最显著的特点，而且这个特点很有决定性和历史性。早在1998年法国历史上首次捧起大力神杯的那支队伍里，就有齐达内、德塞利、亨利、特雷泽盖、图拉姆、维埃拉、利扎拉祖和皮雷等13名移民球员，占23人大名单的56.5%，而且移民球员不仅胜在数量，更赢在质量，如果拿掉齐达内，那支法国队能走多远？答案显而易见。

　　德国足球是进入21世纪后才开始大规模使用移民球员的，而法国足球从20世纪中后期就已经开始享用移民球员的红利，追根溯源，这与国家文化和气质有关系。法国是充满浪漫气息的国度，这里拘束少，烦恼少，规矩少，早在19世纪时就已经是著名的避难天堂和庇护所。“二战”后迫于人口和经济压力，法国更是放开政策而成为全欧洲移民门槛最低的国家，再加上法国之前在非洲拥有数量众多的殖民地，所以大量的非洲裔和阿拉伯裔移民涌入法国。

　　如今，允许双重国籍的法国的外籍居民基本上占到了总人口的10%，而其中又以非洲裔和阿拉伯裔最多，而看似与法国浪漫气质风马牛不相及的中卫人才井喷的根源，就在于此。按照籍贯论，瓦拉内来自法属瓦提尼克岛，萨科来自塞内加尔，曼加拉来自民主刚果，祖马来自中非共和国，乌姆蒂蒂来自喀麦隆，就算不属于“黑又硬”序列的科斯切尔尼和拉波尔特，也不是法国土著，而分别来自波兰和西班牙。

　　夸张点说，现在的法国是最全球化的，居民构成快算得上是“小联合国”了，而如此多元化的文化、背景，也为法国足球选材提供了不拘一格的土壤，而法国中卫人才近些年集中涌现，也是这种“转基因”的红利。

　　“浪漫”青训

　　移民政策宽松为法国中卫井喷孕育了合适的土壤，而让这种现象真正生根发芽并绽放的，是法国足球的青训体系。众所周知，法国足球的青训在全欧洲名列前茅，克莱枫丹基地也是蜚声海内外，而法甲更是最著名的造血联赛(其实是囊中羞涩的无奈之举，看“大巴黎”认干爹做土豪后哪里还有闲心搞青训)。也只有在注重青训、看重年轻人的法国，17岁的萨科才能成为巴黎圣日尔曼的队长，还是毛头小伙的乌姆蒂蒂才能成为里昂的防线大哥大，未满20岁的祖马才能通过在圣埃蒂安统领后防而跳槽斯坦福桥。

　　前锋射门不进可以下次再来，但中卫漏过1球也许就要铸成大错，因此中卫的培养几乎全是靠后天的比赛经验堆出来的，必须要给中卫犯错的空间，而现在的英超、西甲、德甲乃至意甲，在唯成绩论的要挟下，各球队主教练都不太敢给年轻中卫锻炼的机会，因为那几乎就是在拿自己的饭碗锻炼，他们更愿意花大价钱买那些即插即用的中卫。法甲的竞争虽然也很激烈，但并没有那么唯成绩论，除了“大巴黎”，各队的经济水平也都差不多，所以谁能培育出更好的苗子谁就在竞争中更占优势，所以法甲各队比的就是青训，所以即使是最需要经验的中卫位置，他们也敢于起用、信任年轻球员，并非常乐于给他们足够多的锻炼，哪怕是输掉比赛，因为输了当下，却有可能赢了未来。

　　除了自上而下注重并信任青训球员外，法国中卫井喷还要得益于法国青训的“百家争鸣”。法国是全世界思想最活跃的地方(浪漫在精神文化层面的展现)，而法国足球也是最不禁锢、最不走套路的足球，体现在青训层面就是他们没有一脉相承的国家足球体系，没有战略层面的统一基调和思想，而是根据个体特点任由其自由成长和发挥，这也就造成了法国青训的“百家争鸣”。

　　法国“百家争鸣”式青训体系培养出来的球员，有技术流，有身体流，有速度冲击流，还有纯意识流，但就是没有像拉马西亚或者德国足球那样传承有序的传统流，这也是法国足球经常能有世界级的个体，但少有世界级的整体的最根本原因。如此再来看法国中卫井喷这事，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们既能培养出“清道夫”式的瓦拉内，又能培养出“人猿泰山”式的曼加拉，甚至还能培养出如里奥·费迪南德一样的组织型中卫拉波尔特等类型如此众多、特点如此鲜明的出色中卫了。

　　这种“百家争鸣”式的浪漫青训不仅可以培养出不同类型的中卫，而且还能赋予他们极强的适应能力，无论是英超、西甲、德甲、意甲还是葡超，即使足球文化再不一样，他们照样能够适应自如，因为在法国时，他们就没有被禁锢在某一种足球文化里培养。只要他们对自己的特点有清楚的认知，就能找到特别适合的土壤，比如曼加拉在波尔图，比如拉波尔特在毕尔巴鄂竞技，再比如祖马在切尔西。

　　题外话

　　如此“浪漫”的青训确实能持续出产“美如画”的个体，但缺少自上而下的足球战略却是法国足球的致命伤，他们可以连续不断地制造出世界级球星，今天是一拨中卫，明天也许就是一拨前锋，后天也许就是一拨中场，但他们很难制造出一支战斗力强大的国家队，因为他们没有共同的战略意识，没有一种所有国家队成员都能领会、理解并接受的足球语言，这就像法国很难有全国认同的政治和生活理念一样。

　　抛开中卫井喷的话题，如今法国足球最需要的，要么是自上而下有共同的足球战略意识，即成型、有传承性的足球体系、风格和文化，但以法国现状来看，这个，几十年甚或上百年都变不了；要么就需要出现这么一个人，他知道和队内每个人怎么配合，而且他还能让队友之间知道怎么配合，这个人曾经是普拉蒂尼，曾经是齐达内，法国足球在他们的带领下也都取得了辉煌，但这个人不是刻意培养就能出现的，于现在的法国足球论，要看缘分了，说白了就是看命。

　　文 董建峥 饶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