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政治有美感 让观点有灵魂

  • 来源:创作评谭
  • 关键字:鲁迅杂文奖,梁衡,政治
  • 发布时间:2016-08-31 09:56

  前不久揭晓的“鲁迅杂文奖”评选中,梁衡先生的《为何不能用诗作报告》被评为金奖第一名。这篇刊发在《人民日报》“人民论坛”专栏的文章,是梁衡自2000年以来为这个栏目撰写的30余篇文章之一。这些文章,切口很小却小中见大,篇幅不长却意味深长,在梁衡丰硕的著作中,构成了一个相对独立而有力的存在。

  在一次访谈中,梁衡曾这样感慨:“我早期是写山水散文的。开始转向的标志是1996年发表的《觅渡,觅渡,渡何处》。这一篇政治散文的影响胜过我写了二十年的山水散文。”如果说,“政治散文”是梁衡的独特贡献,彰显了他一贯倡导的“大事、大情、大理”;那么,发表在“人民论坛”专栏的文章,则可以称为“政治杂文”,从另一个角度彰显了梁衡的创作特色:一是文学让政治有了美感,二是思想让现实获得升华。

  一、文学让政治有美感

  作为党中央机关报的新闻名栏,“人民论坛”的文章天然具有某种“政治性”。在许多人的印象中,政治似乎天生严肃,甚至枯燥、抽象,离普通人太远,写政治的文章也因此有许多“套路”,往往正确有余而可读性不强、吸引力不足。多年来,我们改文风的重要目的,就是要在这方面有所突破:如何让政治不再枯燥,让人能够愉快地接受?在梁衡的政治散文中,他把政治家还原为普通人,在他生动的笔下,领袖毛泽东成了一个武林高手,革命导师马克思则是一位慈祥的老人,这种“用文学翻译政治”的写作特色,如春风扑面,灯火照人,一扫政治文章在人们眼中的固有成见。这种创作手法,同样体现在梁衡的政治杂文中。

  比如《用其力还是用其心》一文,写的是领导干部的为政理念,却没有一上来就是政治口号,而是先讲了两个故事:一个是康熙治河老臣靳辅“用其心不用其力”的故事,一个是毛泽东重用“外行”肖劲光当海军司令的故事,形象地引出并说明了文章主题。比如《居官无官官之事》一文,借用时人评价东晋刘尹“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的典故,来阐释为官之道、政德之本,文章例举的送温暖的棉被要到春节才送、矿难抢救时领导来了才升井,让人笑中含泪,反思官僚主义之害。再比如《享受岂能是头衔》一文中,作者对于把“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作为头衔的思想误区,并没有直接展开批判,而是对举了一个作者在基层当记者的见闻:乡间知识分子生活困难,县里重才特批给一些老教师每逢重大节日可享受两斤猪肉的供应。但我从未听到过哪个教师自我介绍:享受猪肉两斤。这个类比,比一千句批评更有力。

  因此,梁衡的政治杂文每每让人眼前一亮:原来政治可以这么写,道理可以这么讲;原来政治是这般生动,它就在你我的身边。在《老百姓如何看政治》一文中,梁衡更是直接写道:评判政治规律和宣传艺术如何,“就是能不能从老百姓的目光来看政治,能不能把一个政党、政府大政方针翻译成群众语言,能不能把一个时期的政治任务的本质和群众关心的具体利益相联系。”古人说,文以载道。政治是抽象的,长于理,寡于形,相对严肃,比较枯燥,因此特别要注意形的转化。把政治翻译为文学—其实,文学就是人学—将政治理论转化为具体的描写、将逻辑思维转化为形象思维,让文学有脊梁、让政治有温度,才能实现文学与政治的双赢。

  2007年,时任《人民日报》副总编辑的梁衡在《新闻战线》发表了一篇《“要”字牌言论》。文章指出,作者发现的“要”字牌言论,一“要”到底,有时一篇能数出10多个“要”字,透露出“直截了当的横气、霸气,一股强迫命令之气”。这篇文章,指出了思想评论的两个特点:一是吃软不吃硬;二是必须有个性,用个性去表现共性。这两点,正是构成一篇理想言论作品的标准,为我们研读梁衡杂文提供了另一个视角,这也是《人民日报》“言论”专栏一直以来的追求:“择高处立,就平处坐,向宽处行”—“择高处立”,就是着眼高端,着眼大局,着眼大处;“就平处坐”,就是要脚踏实地,坚持平民思维、百姓视角、大众容易接受的评述风格;“向宽处行”,就是视角宽阔,题材宽泛,说话宽松,栏目的路子宽广。

  二、思想让现实获得升华

  亚里士多德有一句名言,“文学比历史更真实”。同样,在梁衡看来,信息—知识—理论,这是一个人对事物认识渐深的过程:信息是事物向外界发出的信号,知识是人们对各种信号分析之后得出的认识,理论则是对知识的进一步系统化,是对事物规律和本质的认识。作为资深记者,梁衡首先捕捉的是鲜活的现实,但他并没有就事说事、就情谈情、就形绘形,而是跳出新闻看现实,让文章进入了理性的思想层次,从“描述的美”“抒情的美”递升到“哲理的美”。

  正所谓“文章无理,平板玻璃”。“文中有理”是梁衡政治杂文的又一特色。比如《让形式不只是形式》一文,介绍一个百强县如何求真务实解决“富中贫”的见闻,由此辨析形式和内容的关系,并指出形式“往往有摆脱内容去顽强表现自身的价值取向”,进而提出:“大凡一个政党、一个团体在革命、改革的上升阶段,总是借新内容打破旧形式;而当有了成绩、有了权力时就极易保守、骄傲、自恋,借形式来粉饰工作,自欺欺人。”

  比如《砍的不如旋的圆》一文,从农民的一句俗语出发,说明做一个木球,可以用斧子慢慢地去砍,但总不如在旋刀下飞快地一旋便又光又圆,进而论述从“砍”到“旋”,是方法的革命、知识的跃升、规律的掌握,指出人们有时候跳不出保守、封闭的误区,就在于太追求功利、自欺欺人。

  比如《做人如写字,先方后圆》一文,从作者小时候练字的故事讲起,从书法的探讨上升到做人的道理,得出“做人如写字,也要先方后圆”的结论:人若能先方,即小时吃苦磨练,修身治学,品行方端,后必有大成。如果一个人少年时就圆滑、懦弱,那么很难再施教成才;而小时方正,哪怕刚烈、莽撞些,也可裁头修边,煨弯成才。

  比如《为什么不能用诗作报告》一文,批评某地领导在人代会上用五言长诗作报告。文章不是简单地讲文风问题,而是上升到了“形式伦理”的高度,论证形式与内容搭档都有一定之规,并指出艺术有艺术的行规,政界有政界的规矩,“如果跳跃不成功,那摔坏的一定不是形式,而是形式的拥有者”。可谓发人深省。

  文章高度的精神,本质上是思想的竞争。用高度的抽象能力,穿透信息的表层,站在制高点上看问题,这正是好作家与普通作家的根本区别。正如一位论者所言,好文章于叙述抒情中,时时见理,如叶有脉络,墙有钢筋,绵里藏针,古文论称之为“立骨”。人们读后,之所以对梁衡的政治杂文过目难忘,就在于其文章中的这些风骨之处、这些哲理之光。

  几年前,我曾以“追求比一天更长的生命”为题,讲述编辑《人民日报》“言论”专栏的体会:言之无文,言之无物,都行而不远。梁衡的文章之所以成为一个时代的经典,就在于它不断满足着读者阅读需求中的最高层次:一是审美,二是思想。让政治有美感,让观点有灵魂,这是梁衡政治杂文带给我们的启发。

  [作者单位:人民日报社]

  卢新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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