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碑

　　经过那道险峻的大山时，在一处大树青葱的地方，他遇见了这只猴。猴很小，甚至还没长什么毛，围着母猴吱吱叫着，一双眼睛不停地眨着，十分悲伤。母猴已死，显然被流弹击中的，倒在地上，流淌着一地的血，闭着眼睛。

　　他眼圈顿时红了，泪水流了出来。

　　他抱起这只小猴，进了军营。

　　营长见了说，送人吧！

　　营长解释说，没粮食喂它的。

　　也确实的，当时的军队粮食奇缺，战士们每天行军打仗，都吃不饱肚子，一个个瘦得皮包骨头，又哪儿有粮食给猴子吃呢。

　　可他却摇着头，紧紧抱着小猴。他哀求着说，自己可以分一点食物喂猴。营长不答应，他自己都不够吃，怎么给猴？他哭了，流着泪求营长，小猴的母亲是被日军枪炮打死的，成了孤儿，很可怜的。

　　战士们听了，都红着眼圈望着他。他才十五岁，父母是在日军的一次扫荡中死去，他也就成为孤儿，为了报仇，就进了部队的。

　　营长眼圈也红了，不再说什么，拍拍他的肩道，别哭。

　　营长接着命令，不能让他一个人省饭喂猴。

　　营长道，我们三营一起养着它吧。

　　于是，小猴就留在了三营，就有了一个可爱的名字叫乖乖。乖乖很近人性，跟着战士们一块儿生活，渐渐的竟然就熟悉了军营的规律：战士们睡，乖乖就跟着睡；战士们忙着操练，乖乖也睁大眼看着，然后就跳上跳下练两下，惹得战士们都嘎嘎地乐。营长见了，也乐了道，这个精怪！

　　那次，是一场阻击战，战士们在战场阻击日军，已经进行了三天三夜，倒下一批又一批，血把地面都染红了。

　　他赶来送信，一见就红了眼。

　　当是战场上已经展开白刃战，只听见漫山遍野的喊杀声。他咬着牙，大吼一声，面对冲上来的敌人，拿了一把大刀就冲了上去。

　　十五岁的他力气毕竟还弱，还不是日军的对手。

　　就在一把刺刀闪着寒光，堪堪就要扎到他的胸膛时，一个黑影一闪，那个小鬼子一声惨叫，扔掉枪，捂住双眼又叫又跳，满脸是血。

　　小鬼子的眼睛被抓瞎了。

　　那个黑影，当然是乖乖。

　　他来送信时，乖乖也跟着。

　　面对已经习惯的枪炮声，乖乖一点儿也不怕。

　　他和乖乖一起，竟然消灭了一个鬼子，还夺下一把三八大盖。他将枪背在背上，乐得嘎嘎的。

　　回到军营，战士们知道消息后都跑来，一个个围着乖乖叽叽喳喳地赞叹着。别的营的战士听了这事，特意跑来，希望带着乖乖到自己军营去显摆一下。他摇着头，坚决不答应。营长也跑来了，点着头道，这小猴，还是高手啊。说完，营长伸手去摸乖乖的脑袋，乖乖一跳，躲在他的身后，眨巴着眼睛打量着营长。

　　大家都哈哈大笑，营长也哈哈大笑起来。

　　以后，战士们更离不开乖乖了。

　　他，更是和乖乖形影不离。

　　也就是在双柏山阻击战那会儿，他已成为一个二十岁的老战士，一把大刀在战场上闪着寒光，遇见日军，刀刀见血，刀刀毙命。

　　五年的时间，他已成为军队里著名的无敌刀王。

　　乖乖也已经长成一只壮猴，仍紧紧跟着他。

　　乖乖已学会了搬运枪弹。战场上，它不时地抱着几颗手榴弹，或者子弹袋，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战士们身边，从未出过什么事。

　　可是那天，它突然扔下了手榴弹，以动物的第六感觉，它感觉到了危险，眨巴着眼睛四处望着。

　　是的，是一个日军狙击手。

　　这个狙击手，是专门狙杀他的。

　　狙击手躲在草丛中，一动不动，一双眼睛闪着寒光，一杆枪毒蛇一样伸出来，悄悄瞄准了他，扳机轻微一响，咔的一声，一颗子弹呼啸着射出。几乎同时，乖乖身子一弹，如一道影子一样飞过来，挡在了他的面前。

　　在一声凄厉的枪声中，乖乖倒了下去。

　　他的刀几乎同时飞了出去，划过一条弧光，在一声惨叫中，将那个狙击手钉在地上。

　　他俯下身，抱起乖乖，泪水长流。

　　乖乖已闭上了眼，停止了呼吸。

　　部队即将撤离时，战士们庄重地将乖乖下葬，他流着泪，在墓前专门为乖乖立了一块木牌，上书：抗日战士乖乖之墓。

　　余显斌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