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烟花三月,小红唱曲,风动芰荷,醉里吴音……这些词儿拢聚到一块,那两个字就呼之欲出了。
对,江南。
有个外国人跑到了无锡,游蠡园,食汤包,还记起了中国人都忘光了的清词丽句来。
他想,此间甚乐,我的老乡海德格尔愿意来么?
我来自黑森林
“无锡啊,是个好地方哟。”
梅槐聚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句话。笔还握在手里,他笑了。这句话明显就不是无锡人的声口,不过没事,俺是德国人。
他确实是德国人,原名叫托马斯·梅耶,家就在被誉为“哲学殿堂”的海德堡大学附近。刚到上海读书时,总有无聊的同学问他黑森林蛋糕和黑森林有什么关系。那时候,同学去西点店时总拉上他一起,帮忙鉴定一下那里的黑森林蛋糕正不正宗。
他倒是没在西点店里找到什么值得兴发的乡愁。来了中国,他就想“使劲地”融入进来。他让喜欢吃蛋糕的同学带他尝尝上海的美食,同学眨眨眼,带他去吃了著名的南翔小笼包。欧洲人嘛,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包着热烫烫的香汁香气的食物存在。迷上了。“蛋糕同学”每到周末就得带他进一趟“笼子”。
后来,同学为了脱身,把另一件宝物的名字告诉了他。
无锡汤包。比南翔的更好吃。
但是上海的无锡汤包不够正宗。侬到无锡尝一尝,不会后悔哒。
到此听杏花雨
槐聚果然跑到了无锡。
“无锡是个好地方哟。”这句和日记本上口吻相似的话,是他第一次站在蠡湖边时心里涌出的话。大白话说完了,他才想起了课本上学到的那句“杏花烟雨江南”。当时倒也没下雨,天气晴朗,阳光洒在四季亭的四个角上,他望着亭子里轻摇小扇的年轻女孩,脑海里就剩下那六个字了。
杏花烟雨江南。
江南,就是在杏花烟雨里。无论阴晴,她都有这么一种软媚又典雅的韵致。槐聚后来读中国书读多了,还学到了一个词来形容那一天的天气:晴媚。
他啊,是复旦大学中文系的。
不过,一开始到中国时,他感兴趣的是施蛰存、刘呐鸥这批十里洋场时代的新感觉派作家。去了一趟无锡之后,他反而沉下心来,读起了大多数当代中国人不复措意的旧体诗词。后来,“蛋糕同学”告诉他,从前有个无锡人钱锺书,也像他这样。
“哪样?”
“蛋糕同学”没回答他。
忽逢桃花林
他后来知道了。
是这样:钱锺书少年时淘气,在隔壁苏州上中学时,整天读的是上海的新潮杂志(比如《红玫瑰》和《紫罗兰》),写出来的文章也是脂粉气十足。后来被父亲钱基博狠狠打了一顿,从此发愤读书,才打下了深厚的旧学功底。
也许是由于这个原因(“也像他这样”),槐聚每次到无锡,都会到钱锺书故居待上半天。钱先生的故居在学前街附近的七尺场,也是旧式的青墙黛瓦,不过房子不大,“芥为之舟”而已,比不得巍巍宫墙里的雄阔气象。每次看到中式红木门边的灭火器箱,槐聚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也喜欢到寄畅园里散步。寄畅园是无锡最著名的园林。园里泉声如幻,烟峦如真,“寄畅”二字真是形容到家了。有一次他散步时,想到了《寄畅园记》里的两句话:“载酒捕鱼,往来烟柳桃雨间。”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中国人是把它当成一个小“桃花源”呀。
不足为外人道也
今年夏天,槐聚回了一趟海德堡老家。望着家门口深邃的黑森林,还有远山上隐约可见的木屋,他发现,用“老家”这两个字形容家乡真的非常贴切。
海德堡大学里有一条“哲学家小径”,黑格尔、费希特、费尔巴哈、海德格尔这些大哲学家都曾在此闲步、沉思。槐聚想起海德格尔——这个像朴实的农夫一样的哲学大师——在他的著作里曾经多次提到老子的“道”,还有那句著名的“知其白,守其黑”。那么,他会怎么面对“杏花烟雨江南”呢?
那个有桃红柳绿、有亭台楼榭、像水墨画一样的江南,住在黑森林里的隐士海先生懂得欣赏吗?
想到这,槐聚笑了。
不管怎么说,无锡真是个好地方哟。
文/廖纶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