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揺曳之季

  四季中, 独爱春。

  春的细雨, 滋润万物; 春的柔风, 舒缓从容; 春的新绿, 晶莹剔透……孩子们纷飞的梦, 总是如春般缤纷、蓬勃, 宛若一树一树的花开, 我的思绪随着花絮飘向了远方……

  杏坛初上路

  我从小在城里长大, 衣食无忧, 众星捧月, 人们都说我是生活在蜜罐里。1996 年, 我被分配到一所农村小学, 我的幸福从此被 “撞了一下腰”。

  学校离家十几公里, 那时摩托车还不普遍, 村村也没有通公路。去学校要经过一段两三公里的泥路, 一下雨, 自行车前后轮胎全吃满了泥, 背不是, 推不动, 骂天咒地, 欲哭无泪, 还是毫无办法。这种“下雨烂糟糟, 天晴像把刀” 的泥路, 走一次就会让你刻骨铭心,终身难忘。但是, 要买禽蛋鱼肉、生活用品, 必须要到墟镇上; 要去墟镇, 必须经过这条泥路。学校十几个老师一个厨房, 女教师种菜、择洗, 男教师掌勺、采购。我不会做菜, 跑腿的活自然全包。

  教师住房是一排青瓦红砖的平房, 没有粉墙, 没有厕所, 没有冲凉房。两张学生条凳, 三块木板,就是床。晚上躺在床上, 盯着木梁青瓦, 听着风吹树叶, 虫鸣蛙叫,没有乡野情趣, 没有浪漫恬静, 脑海里只有恐怖与害怕, 怕冷不丁筷子粗的蜈蚣掉下来。我不知道这些蜈蚣是不是妖精变的, 每个教师的房里都泡有一大罐蜈蚣酒; 我只知道学校被层层墓地包围着, 清明节、中元节, 到处白茫茫一片, 听他们说, 整个校园以前都是乱葬岗。

  我每天生活在郁闷、烦躁、恐惧和痛苦中, 学生却追逐打闹, 书写潦草, 我借机不是发火, 就是打骂, 好像所有的烦躁不满都找到了发泄的渠道。因为“严格要求”,学生每次考试都在全镇遥遥领先,我成了家长、老师心目中的“优秀老师”。

  成长, 在转念间

  我的郁郁寡欢被吴世龙校长看在眼里, 他说: “小杨啊, 各行各业, 做老师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职业。”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心里有一万个理直气壮的反驳, 但我懒得反驳。

  也许我的沉默被误解为默认,吴世龙校长话匣子一开, 就滔滔不绝起来: “你觉得医生这职业好?他们每天面对被疾病折磨的患者与家属, 无时无刻不是关乎生死大事, 而且随叫随到, 全力以赴, 不容丝毫差错, 他们的心情能放松?患者和家属能给他们好脸色? 你说警察好, 他们的工作是面对亡命之徒, 哪里有危险, 哪里有困难都找警察……他们哪有我们好, 我们服务的是一群天真浪漫、宽容豁达、乐观向上的孩子, 这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是人性最纯真善良的时期。一个人可以活80 岁、100 岁, 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与事, 但每个人都把孩童时期最单纯的人性、最美好的年华奉献给了教师,陪我们在校园里行走。再说, 我们学校还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 的菜园, 你说我们这里的教师是不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

  我没有回答, 也许我从没有把他们当作平等的人, 当作需要我去呵护、去爱的孩子, 他们只是我的学生, 我工作的对象。我想起每次对他们大发雷霆、责怪打骂, 不论对错, 都是他们先不计前嫌, 对我毕恭毕敬点头招呼, 而我则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我困在泥路上,他们二话不说跑来帮我铺路, 帮我想方设法把自行车抬回学校。记得有一天上午, 我买菜回来, 发现书堆里露出一条蛇的尾巴, 吓得冷汗直流。闻讯而来的孩子早已分成两拨, 一拨负责保护我, 一拨负责打蛇。我心头一惊, 我对这些孩子如此苛刻粗暴, 他们始终对我宽容微笑。当我有困难甚至有危险时, 他们总是毫不犹豫为我挺身而出。人的一生确实会遇到许多的人, 只因为你是老师, 每一天, 每一年, 你的身边总有一群可爱、宽容的孩子无条件地爱着你, 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幸福啊!

  教育如果不能给予人幸福, 要教育何用?

  我开始俯下身来倾听孩子, 走近孩子。玲因为是个女孩, 刚出生就被父母弃之地上冻了一晚, 第二天被闻讯而来的外婆救了回来, 从此一双脚不能行走。风里来雨里去, 都是外婆背着她上学。读五年级, 外婆再也背不动了, 她的脚虽然足够有力, 能自己背着书包上学, 但是每逢雨天, 铁石心肠的泥路就会咬着她的鞋。只要摔倒在地上, 没人拉一把, 她就不可能起来。有一次, 我去买菜, 正对着吃满泥的自行车骂, 抬头却看见泥地里趴着个人, 书包像大山压在身上, 不论她怎样竭尽全力, 也只能抬起个头, 任凭雨打风吹。我把这个“泥人” 抱起来, 她冲着我开心地笑了, 露出满嘴的泥巴。

  就在那一刻, 我明白了: 我所有的不满和郁闷, 在这些孩子面前, 都是无病呻吟的矫揉造作。阿德勒说: “幸福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 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在这些孩子快乐的背后藏着多少伤痛? 教育是予人幸福的, 他们要的幸福绝不是赤脚裸身踩在泥里的笑, 他们的幸福应该是深厚的, 精神世界应该是丰富的。可是教书容易育人难, 我这个教学成绩遥遥领先的“优秀教师”, 组建一个护送玲上下学的“帮扶小组” 容易, 但要面向学生的未来, 为他们的人生修筑幸福的篱笆, 我却不知从何下手。

  吴世龙校长好像住在每个师生的心里, 总能因人而用, 因材施教。我暗暗地观察, 悄悄地模仿。发现他的办公室、宿舍, 触手可及都是书。这时, 我偶然读到杨绛先生的一句话: “你的问题在于读书不多而想得太多。” 我突然意识到,只有教师的精神世界是丰富的, 学生的幸福才能深厚; 只有教师是幸福的, 学生才能是快乐的; 只有教师懂得许多教育学生的方法, 才不会在教育学生、管理班级时束手无策, 进而恼羞成怒, 简单粗暴。从那一刻起, 我的教育教学开始从书本中寻找理论的帮助。苏霍姆林斯基的《给教师的一百条建议》、魏书生的《班主任工作漫谈》、李镇西的《我这样做班主任》、蒙台梭利的《发现孩子》《童年的秘密》、沈佳慧的《适应力: 让孩子与世界美好相遇》……一本本书被我通过各种途径淘回家, 如获至宝, 细细斟酌。

  幸福花开

  2003 年, 我从小学进入中学,成为学校的年级组长。我始终坚持左手教学, 右手教育, 用心为学生搭建成长舞台: 书法、绘画、演讲、表演、足球、篮球、乒乓球、羽毛球……我们学校的舞狮队成为最具特色的学生团队, 是每年南雄市元宵节的“钦定节目”, 是民间喜庆活动的“特约嘉宾”; 学生文艺团多次参加各种文艺比赛并获奖, 其中《版纳印象》荣获韶关市英东杯文艺比赛一等奖; 学生足球队也在南雄市中小学足球赛中屡获佳绩; 文学社、英语角……每个学生都能在自己喜欢的成长舞台上找到自信, 找到快乐, 找到生命的价值。吴世龙校长现在已是南雄市教育局的德育主任, 他常说: “在万千教师中, 你一眼就能认出小杨,因为他身上闪着幸福的光芒; 在百万学生中, 你一眼就能认出杨老师的学生, 因为他们身上幸福又灵动的光芒。”

  有爱的地方就有幸福。每天看着一个个朝气蓬勃的生命, 在我的身边, 在天地之间, 徐徐地绽放幸福的花朵, 我能不幸福吗?

  (作者单位: 广东南雄市第二中学; 广东南雄市黄坑镇中心小学)

  责任编辑晁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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