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挥老师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个子不高, 身材匀称偏瘦, 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 一双眼睛烁烁生辉, 初一打量, 便有种“大仙” 的飘然气质。
张老师其人道行高深, 自有千般变化。
张老师犹好古文, 就是不知是否好酒。每逢上课讲解古文诗词,便浑然忘我。他讲《赤壁赋》, 常大段诵读, 气势澎湃, 让人恨不能驾轻舟于清流急湍之上, 挟飞仙以遨游宇宙太虚, 与明月共老而人生无憾。每当张老师读罢此文, 我恨不能当堂饮酒以直抒胸中豪放之情, 又深感诗人豁达心胸。从此读诗如饮酒, 忍不住“贪杯” 作乐。时至今日, 仍喜夜下“独酌”, 大有“故人万里, 归来对影, 口不能言, 心下快活自省” 的乐趣。
有豪放的, 也有搞笑的。张老师博闻强识, 常在课上说些诗人的 “逸闻” 给我们听。印象最深莫过于陶渊明。讲到《归去来兮辞》 “童仆欢迎, 稚子侯门” 一句时,他另辟蹊径, 告诉我们文中所谓 “稚子”, 也可解读为“幼稚” 之子。陶渊明的儿子因为陶渊明嗜酒而没有一个成器的, 养出了五个 “废材”。智商不如常人, 行住坐卧一如稚童, 故称“稚” 子。然后他还煞有介事地引出了依据, 陶渊明自己在《责子》里说: “虽有五男儿, 总不好纸笔。阿舒已二八, 懒惰故无匹。阿宣行志学, 而不爱文术。雍端年十三, 不识六与七。通子垂九龄, 但觅梨与栗。” 你看,活脱脱全是傻儿呀! 全班大笑。我们懂他的“戏说”, 有种知晓了著名诗人不为所知一面的快乐。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的归纳后, 他画风一转, 道: “你看这些句子, 哪句不是细细读来暗含悲凉之意?”
继而他解释说: “诗人辞官归乡, 家中杂草丛生甚是凄凉, 爱子成年却无法独立, 如何乐得起来?只有陶渊明可以。他豁达超脱, 于悲凉中自寻乐趣, 以平和的心态面对人生起伏, 这是你们要从课文里学到的人生哲理, 这才是你们要看到的陶渊明。这才是真正的大诗人。”
实在是喜爱这位老师。张老师酷爱诵读古诗文, 记忆最深的是带我们当堂朗诵《春江花月夜》。随着音乐和老师的诵读, 一轮圆月破开黑夜, 洒满一江堤的皎洁; 花林摇影时, 捣衣声中念着未还的故人; 江影稀碎, 月的光辉成为了人间最美的绝色。在这一片月色中,古时大唐的风采刹那重回。
张老师是以声为笔的作画者,盛唐的歌舞升平, 宋时的山河破碎, 千古不变的月光和人间的悲欢离合都在语调的抑扬顿挫里铺陈墨色, 化作纸上的笔触皴点。就是这样一位“大仙”, 给予我语文学习的万般欢喜, 赠与我唐诗宋词里无限的欢欣。从此, 那些诗词都有了音容面貌, 成为了我一生永不辜负的深情与热爱。
张老师重塑了我看待世界的方式, 从此便看山不是山, 看水不是水。山变成了青山, 是“我见青山多妩媚, 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山还是在春雨里洗过的春山, “人闲桂花落, 夜静春山空”。更是诗人仰望的山岳, “造化钟神秀, 阴阳割昏晓”。水是江南的水, 是朦胧的春水, “春水碧于天, 画船听雨眠”。水还是李清照的忧愁,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水更是春来时被染成碧色的江水, 趁着如火的江花“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于是山也妩媚, 水也多情。万物都有了各自的色彩, 诗词里的意象变成了曾经去过的地方。生活变得温柔起来, 遇见的人也愈加可爱。背诵记忆古诗词实在是太快乐了。尤其记得张老师极力推崇的诗词大会, 其中的“飞花令” 给我的江南之行带来了不少乐趣。漫步扬州, 金黄色腊梅盛开枝头, 幽香扑鼻。于是突然忆起“疏影横斜水清浅, 暗香浮动月黄昏” 一句。看到腊梅的姿态便认定这句诗必然是写腊梅了。看扬州的水, 一湾绿水波光粼粼漫出堤去, 边角处聚拢着细碎的浮萍,还有婷婷在风中的荷花。于是便想 “涉江采芙蓉” 了: 我弃兰泽的芳草不顾, 执意要涉入江中采莲赠与我最思念的人, 我所想的人在遥远的地方, 而我也背井离乡远走四方, 我和思念的人心意相通, 于是只能忧伤地终此一生了。当初涉江之人的心绪成就了江南山水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张老师于我是良师, 是我语文学习的引路人。他的“仙气” 让诗词更美, 让文笔生辉。万分感激,有幸与张老师相遇, 得以在“仙人” 指点下窥得一丝“天机”。语文从不只眼前的文字, 还有万卷书与远方的行路千里。
(作者单位: 北京第二外国语大学)
本栏责任编辑李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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