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爱情、事业都是从容生活的结果

  她和王小波心心相印的爱情曾经令无数年轻男女向往,她在性方面所做的社会学研究影响了了数代人,“中国正悄悄发生着一场性革命”,这是她的话,她也是这场革命的引领者……

  这是一朵盛开过的牡丹,已经六十岁了仍然拥有年轻时的丰盛。2012年6月4日,李银河在她位于大兴的别墅里,接受了本刊的采访。

  “‘正因为人生没有意义,才值得一过’。人生、宇宙这些东西不能深想。你想想,一个人来了几十年之后,消失了,就像没有存在一样,其实挺可怕的。但一个有灵魂的人,是不可能不想这些事情的。我现在做的就是如何应对‘生命无意义’这件事。”

  心探索:您生活在五十年代初,但您说您的童年和少年的生活环境是很幸福的?

  李银河:这是件奇特的事。按理说,我们那一代人,经历过五七反右、三年饥荒、文革等大大小小的事,或多或少会留下阴影,但我是个心理很健康的人。我想这跟我性格比较单纯有关系。我的父母是典型的“三八式”干部,1938年去了延安,1946年,人民日报创刊时是他们都是元老,父亲曾担任评论部主任,母亲是农村部主任。我出生在这样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但我并没有特殊的感觉。在我的印象里,人民日报就像一个大工厂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

  心探索:这是不是跟父母的教育方式有关系?

  李银河:我们家的氛围是平等。没有说孩子就得听爸妈的。

  我妈妈对我的影响很大。她最爱说的一句话是:“一切富贵荣华都是过眼烟云。”她的一生特别淡泊,不跟人争。这句话是我思考生命的意义的起点。

  心探索:三年的饥荒也没有留下阴影吗?

  李银河:我们家4个孩子,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我最小,我没被饿着。饥饿没有在我内心中留下深刻的记忆,这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但你要说那个时代完全没有痛苦也是不对的。1969年,我17岁时去内蒙插队时,因为出身不好,生活艰难,处于崩溃的边缘。可以说没有疯掉就不错了。

  心探索:那时候什么是你最可怕的经历?

  李银河:开批判会。我们几个爱读书的同学被打成反革命小集团,那些人查我们所有的日记、读书笔记,把里面反动的话挑出来批判。最可怕的感觉是我觉得自己是坏人,处于一种自我分裂的状态。这在当时是非常普遍的情况。我们一个连一百多个人,有十几个人患癔病。每次我的信到我妈妈的办公室都是一件大事,她看到我在信里写“你们在甜美的花园里培养出来的孩子很难在社会上生存”这样的话语,感到非常紧张,怕我不想活了。

  这些都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我们从事的体力劳动毫无意义,繁重还是其次。那个地方根本不适合种地,挖了一条渠,一夜之间风沙就把它填平了。亩产七十斤粮食,你要下四十斤种子。这件事总让我想起西西弗斯的故事。

  心探索:你说你这个人心理一点阴影都没有,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银河:就是不逃避,面对、接受我曾遭遇过的一切。有一次我们兵团战友回到当年插队干活的地方,发现那里没有任何改变。我就讲了西西弗斯的故事,大家都不爱听。我们把青春都扔在这片土地上了,现在得出一个毫无意义的结果,这是非常残酷的,没有几个人愿意面对。对于我来说,这个经历对人的一生是最有哲学意义的,“你应该拿你的生命干什么?”这是我经常思考的事情。

  心探索:我看到你在博客上说你是一个生活家?你已经退休了吧?

  李银河:今年3月份退休了。这下可以好好放松了。我这个人很喜欢生活,就是那种在生活中感到很平淡很惬意的感觉。我喜欢看电影,看经典电影是我的酷爱,还有别人推荐的电视剧我也看。《欲望都市》我就很爱看。

  我的生活中另一个重要的部分就是写作。我写了一个短篇小说集,尺度比较大,涉及虐恋,写得有比较直白,还没考虑发表。

  做一个生活家你得有身体的舒适和精神的愉悦吧,现在我基本上做到了。我每天散步,每次二十分钟;有点糖尿病倾向,饮食比较节制。

  心探索:我看过在博客中的一篇小小说《生命哲学家》,其中谈到生命的无意义。

  李银河:加缪说的话“正因为人生没有意义,才值得一过”。人生、宇宙这些东西不能深想。你想想,一个人来了几十年之后,消失了,就像没有存在一样,其实挺可怕的。但一个有灵魂的人,是不可能不想这些事情的。我现在做的就是如何应对“生命无意义”这件事。既然没有意义,那么就找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找令自己愉悦的事情做。小波年轻时说过,“我要尝试着创造一点点美出来”。我现在写小说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就是不能发表,自己欣赏也是好的。

  采访撰文 蓝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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