祷告，只有祷告。
熬到天明，小狗崽总算平安度过第一夜。焦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要吃，什么时候要喝，什么时候会便便。害怕的时候就往深圳打电话，那广东女人好比一本《育婴指南》。
“对不起，又是我。我想问它要喝多少牛奶才饱？煮粥放的鸡肝要剁多碎？”
“不要担心，一天要喂四次，鸡肝剁得越碎越好。”
“它是不是有病啊？总睡觉，不睁眼也不玩游戏。”
“一个月的幼犬就这样，再过几天它就会睁着眼睛爬来爬去了。”
“哎呀！它吐了怎么办啊？要不要去看医生？要不我把它还给你？我很怕把它养死！”
“没事，吃急了或吃多了都会吐，很正常。”
李兰妮开始自责，种什么死什么，养什么死什么，就不该把周乐乐抱回来。
恐惧，要不要把它送回去？主啊，我的上帝，求你帮帮我！
只有在祷告时，心情才能平息……
周哥哥开口相助：“去请个带过小孩的钟点工，起码可以给你壮胆。”
可是，李兰妮患癌症，手术、化疗都没请钟点工。跟钟点工打交道，想想总觉得复杂，感到焦虑。“可你现在不焦虑吗？两个选择，第一是请人来帮你。第二是把小狗送回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吓人，总是一惊一乍。它没死，我也要被你吓死了。”
想想也是，自己都养不好还养狗，这是什么逻辑。
李兰妮默默祈祷：上帝啊，求你指示我，我很笨，你要说得很明白我才懂。这样好不好？明天我就去家政中心问，如果有合适的钟点工，那就是说你同意我留下周乐乐；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那就是说我要把它送回深圳。
尽管早有朋友建议李兰妮请钟点工做饭、煲汤、熬药，但是她一拖再拖，始终下不了决心。她从小吃食堂，胡乱填饱肚子，懒得认真吃饭，喝中药也喝怕了，巴不得不熬药。而且，她听邻居说，找钟点工比找对象还难。要善良可靠，要脾气好，要会做菜煮汤，要懂得打扫卫生，要健康，要时间合适，要年龄合适……难度本来就够大，而如今又加了一条：不要怕狗。
走进家政中心时，李兰妮几乎是不抱希望的。可奇妙的是，她正好遇上这么一个人选：广州一名下岗女工，家住附近，走路仅五分钟路程。儿子为考大学进入封闭式中学读书，一周回家一次。丈夫常年在外跑工程，她独自在家嫌闷，想打一份轻松的短工。广州户口复印件、健康证明复印件，一清二楚。
当天，钟点工花姨就来上班了。买菜、做饭、给乐乐煮粥、帮助李兰妮管理乐乐的吃喝拉撒。还有，给李兰妮壮胆。
花姨说：“李老师，你不要怕，把乐乐交给我就放心吧！我儿子从小到大，不知有多健康。咱就把乐乐当小孩子来养，这是一个道理，吃得好身体就健康，没那么容易死。”
李兰妮说：“书上写，幼犬要长到两个月以后才能离开母犬，否则极容易夭折。”
“夭什么折，我天天给它煮好吃的。除了牛奶、鸡肝，还有鱼片粥、瘦肉粥、鸡肉粥，营养又好消化。”
依然神经紧张，记忆中的吉娃娃随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它和周乐乐的相似之处是，都有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看人时全神贯注，久久不眨眼。幼犬在满两个月之前都是危险期，李兰妮的心悬着，一天一天地数，一直数了二十三天。
李兰妮
深圳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协全国委员会委员。1988年患癌症，之后又受抑郁症的折磨。她坚强地与命运搏斗，不仅不再忌讳谈论病情，还创造了在双重病痛的折磨下写作的奇迹。近期作品有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旷野无人——一个抑郁症患者的精神档案》、《我因思爱成病——狗医生周乐乐和病人李兰妮》。
文/李兰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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