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你的胳膊入睡

　　结婚之前，他是一个生活极没有规律的人，经常熬夜到凌晨，有时候又可以昏睡一整天。结婚后，刚开始他依然保持着婚前的状态，熬夜上网，早晨赖床。可有了“组织”的人就是不一样，妻子成了监督者，但凡他晚睡或者不起，她就给他来一次温柔的骚扰。

　　迁就了她两次，他渐渐不耐烦，甚至有怨怼。一日，网游里厮杀得正兴起，妻子又过来骚扰，他不耐烦地把她推开，继续奋战。等游戏告一段落再上床，却发现妻子正一个人掉泪呢。他一时有点慌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妻子红着眼睛抓住他的手：“不抱着你的胳膊，我睡不着。”那一刻，他忽然满心的愧疚。想一想，自己一个一文不名的穷男人，除了一个怀抱外，还有什么可以给予这个女人的。从那之后，他再也不熬夜了，天天10点准时上床，久了，似乎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物钟，偶尔熬一次夜，整个人困顿疲倦异常。

　　后来，他的事业慢慢做大，工作越来越忙，但他也是从不流连夜场的。朋友们取笑他老夫老妻了还那样黏着，他笑着应付过去。

　　朋友们不知道，妻子有失眠的毛病，如果10点之前不能入睡，就再也睡不着了。他们更不知道，妻子不抱着他胳膊睡，就会睡不着。只是这样的话怎好说与朋友听呢，他渐渐成为圈内知名的“五好老公”。而这份贤良，渐渐打动了一个女孩儿的心。她是他公司新来的研究生，相貌清丽，温婉端庄，不知怎的，他特喜欢和她交流。

　　那天有一单合同，他带了她去应酬，回来的时候蓦然发现已经过了晚上11点，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看他这样慌张，她提了包跟着跑出来，问清原由之后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你给了她那么多的夜晚，今天，能多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吗？”

　　明亮的星光下，她忧伤的眼睛如同钻石一样，光华灼灼地弄疼了他的心。那天晚上，他陪她去西山看星星，一直到凌晨才回家。

　　妻子还在灯下等他。他愧疚地拥抱了她，洗澡、上床，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踏实进入了梦乡。

　　梦里，春天的原野到处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他站在花丛中，被满目的芬芳醉倒了。

　　从那之后，他开始不断晚归。妻子什么都不说，整个人却越来越瘦，直到有一天，他陪她看医生时，医生警告他，失眠症严重的中年女人极容易患忧郁症。

　　那天晚上，他看着妻子紧紧抱着自己胳膊踏实闭着眼睛的样子，忽然有点心酸。十年了，她曾经光洁的脸上开始有了细小的皱纹，自己虽然给了这个女人越来越丰厚的物质，可她的青春却耗在这个家的每一个细枝末节里，再也回不来了。手机“叮当”响着，他想抽出胳膊给那个女孩儿回条短信，可妻子的手死死地抱着他，那份睡梦中的强大力量让他的眼眶湿润了。

　　和那个女孩儿在一起时，她也喜欢挽着他的胳膊入睡。可只要她睡着了，马上就翻身背对自己。说实话，那样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有点失落的。那条一直习惯被人抱着的胳膊，空落落的，让他发慌。

　　那个瞬间，他一直蠢蠢欲动的心忽然安稳下来——爱和爱果然是不同的吧，对于妻子来说，他是她的命；而对于那个女孩儿来说，他却不过是她的一个梦。

　　他日渐感到那个梦给自己带来的疲惫，虽然她从来不说他老，可是，他已经无法适应和她通宵达旦的狂欢了。跟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白天老是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如今重新回到妻子身边，他好像回到了温暖的港湾。

　　这样想着，他很快在妻子身边沉沉睡了过去，丝毫没有看到，身边女人那晶莹的泪珠。作为一个中医，她一直特别讲究养生。中医理论中，夜间11点被称为人定，要想有健康的身体，必须在11点前入睡。她知道讲这些他不会理会，所以，从一结婚，她就用所谓的“失眠症”的谎话诳他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没想到，最近这段时间，她却真的开始失眠了。自从看到他和那个年轻女孩儿拥抱在一起的背影后，她就再无一个踏实的夜晚。她想过去哭去闹，最终却决定，看看这个男人心里是否还有自己。如果无爱，不如放手；如果有爱，那就用余生继续抱着他的胳膊入眠。

　　看着他毫不犹豫地关掉手机，沉甸甸睡在自己身边，她含着泪抱紧他的胳膊，重新进入了黑甜的梦乡。■

　　(房鸣荐自《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