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式生活之把玩一方砚

  • 来源:假日旅游
  • 关键字:云南,历史文化,辛弃疾
  • 发布时间:2015-08-31 08:55

  缘分的降临,有时是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也让人慢慢品味那深长的意韵。

  比如现在,在我写字桌的一角,毫无征兆地多了一方小小的砚台。这砚其实不方,也不太圆,有点上弦月的形状,没有棱角。砚面很平滑,墨池很浅,占了砚面的五分之一,像一只睁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

  它很有份量,沉甸甸的,有着岁月的密度和生活的质感。所有的砚台都有一个共同点:厚重、坚韧。轻薄脆弱之物,是当不起砚的使命与光荣的。

  它像一个来自大地深处的精灵落入我的心海,溅起了新奇的浪花。许多的思绪在我的心里飘忽,又不时抽出一缕缕,以目光的形式,将这沉静的砚台缠绕,温情而充满好奇。

  这是一方苴却砚,来自云南北大门的永仁。

  永仁的古名就叫苴却。

  去年的初秋,云淡风轻。我行走在永仁直率而又温软的阳光里。

  在中和古镇,我看到了百年沧桑的岁月;在夏家大院,我领略了民间收藏的异彩;我听彝族文人殷必聪讲述彝族的历史文化耳目一新,我赏毛氏宗亲毛志品的文物古玩大开眼界。

  老毛为了展示他对地方文化的热爱和付出,把几十年收藏的老砚台拿出来,在客厅里摆了一地,让我见识了“永仁双宝”之一的苴却砚的异彩……

  这样一方山水,怎么会不喜欢呢?相识恨晚。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这是宋朝大词人辛弃疾《元夕》里的词句。寥寥十几个字,把一腔思念,一种凄美,一份惊喜,用唯美的场景呈现出来,遂成千古绝唱。其实辛弃疾更多脍炙人口的词是豪放派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驰骋沙场、出生入死的英雄,那些大气磅礴的词句,就是他直抒胸臆的真实境遇。

  辛词美哉、壮矣,但在中国文学的天空里,它只是无数熠熠闪耀的亮星之一。浩瀚无边,数不胜数,就是这片星空的真实面貌。博大精深,这个词被用得有些滥了,但对于中华文化,还是没有第二个词可以形容。它的璀璨夺目令全世界的人们仰视不已,成为了人类文明的瑰宝。

  它们是怎样书写而成并流传千古的呢?我问手中的砚。砚依然无语。但我感到,此时它有了温度,不再像刚捧起时那样微凉而陌生。是我的体温传导给了它,还是它本身蕴藏的能量,被在意它的人唤醒并渐渐激发出来?不,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互动的感应,因为,捧着它的我的手,也开始发热。

  我忽然悟到了点什么。

  整整一部中国历史,煌煌五千年,除去远古的龟甲、竹简时代,以及近百年来以各种新式书写记录的时代,自西汉发明了纸以来,都是以毛笔写成的。一个熟知中国文化的人,其实从他开始读书写字时起,便开始了与石砚的那场千古幽会。笔、墨、纸、砚,从来都是中国传统文明的象征,不管你意识到还是没意识到,都在接受它们的恩赐,它们的熏陶,也都在传承着由它们凝结的这个民族的心血智慧。

  我把砚握得更紧了。

  听说我有一方小砚,有一个方家找上门来。他只看了一眼,就赐教了一通,末了说:你这方砚一般。

  的确。这方砚太普通了,没有奇纹异彩,雕工也粗糙,许多细节并不圆润精致,上面还有明显的划痕。总之,卖不出好价钱。

  但是,它是苴却砚。

  金沙江边的峭壁之上,湍急江流的河床之下,苴却砚的石材就藏身其中。

  孕育的过程漫长而艰难。

  那是亿万年的光阴啊,日光月华的照耀辉映下,江流地气的滋润里,汲取了树木花草的精华,应和着彝家神灵的昭示,经过了无数次的翻揉、挤压、割裂、磨合、蜕变、演化,才换来了本质的升华与魂魄的涅槃,才诞生了苴却砚石。

  先是采集苴却砚石。我在平地砚石场,看见一道几近笔直的悬崖峭壁,高耸在金沙江上近千米的地方。知情人告诉我,那就是砚石的产处。过去采集砚石,要腰缠几十米长的粗绳,把自己从山头上放下来,然后吊在崖壁上,用锤铲錾凿,将石块分离,小心捆绑好,再吊上山顶。如果绳索老朽,或被磨断,采石人将摔下山谷,命陨深涧。据记载,这样的惨剧在历史上曾多次发生。

  山风由下往上一吹,我不由得退后了半步。我原以为砚石上只有汗水与泪水,原来,某一块砚石里,还有人的生命永驻。那么,沉睡于金沙江水里的砚石呢,又是怎样来到人间,人与江水、与砚石,又有着怎样的摩擦与亲近、碰撞与融合?

  打量,打磨,雕刻。心血,智慧,灵感。汗渍,血珠,笑脸。

  一块砚石静静地注视着、经历着、感受着人与自己的肌肤和心灵上发生的这一切交流沟通,渐渐变成了一方砚台。砚,乃天降之物,是上苍赐予东方赐予中国的神圣之物;也是先贤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的人间之物。

  砚无语,但没有一方砚台可以小觑。如果以浮世的眼光去窥视,以经济的价值去衡量,就真让我也无语了。

  缘分。

  我又想到了这个词。

  这是一个值得品味的词。我理解有两层意思,缘是天意,分是人为。这个解释有“有缘无分”一说为证。

  抚摸着手中的砚,我开始了漫无边际的遐想:缘来了,又该有怎样的分呢?

  我的这方砚,是一方新制的把玩砚。

  砚本身不是用来把玩的。所谓把玩砚,砚身平滑,没有锋利的棱角和大起大落的凸凹,以便于拿在手上、握于掌中,零距离端详、体验和玩味,不一定具备,或者说不需要具备实用功能。

  “把玩”这种功能的出现,我想应该认为是一种人类的进步。在疲于奔命的岁月里,在身无长物的年代里,在没有艺术眼光的闲暇里,把玩物品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的这方砚,如果我不发现它的内蕴,领悟它的昭示,汲取它的精髓,激活它的生命,提升它的价值,一句话,不珍惜这份缘,把玩出点“分儿”,那么,百年以后,它还在吗?

  砚台是中国文化的象征之一:厚重,坚韧,密实,静默。那底蕴值得久久品味,那材质经得起岁月的磨练。

  不研墨、盛墨了,一方新砚,我又该如何把玩呢?

  包浆,上色。那是怎样一个过程?万物皆有灵,零距离地端详、欣赏、把握、摩挲、体味。将物的精、气、神吸收到人身上,同时把人的感悟、思索,又传递、回馈给物,良性互动,共同提升品位与价值。能量叠加,激情交融,这,该就是把玩的意义了吧?

  把玩中,我甚至觉得,这方砚是来告诉我生命的真谛的。生命不一定只能是一条线,也并非越长越好。生命应该是一个有机的立体,由长度、宽度和厚度组成。也许你的生命不够长,但只要自己明白,自己生命的三维加在一起,早已超过了许多线性的长度,如果再算上生命维度里那些值得感激回味的内涵,就值了。

  把玩中,渐渐地,我看到手中的砚有了光泽,鲜活起来了。我觉得,这该就是传说的上色与包浆了。

  不由得,我想到了它的母亲——永仁,想到了古代叫做苴却的这方土地。

  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永仁既沧桑,又年轻,同时具有古老历史与初生太阳的特质。是的,它本身就是“阳光之城”,蕴涵了许多的热情与能量。

  永仁,其实就像一块苴却砚石,仿佛一块璞玉,不老的历史,不变的光泽,不朽的价值,全部蕴含其中,等待人们重新去发现、认识、筹划与开掘,无数的汗水,将汇聚成膘,滴滴的心血,将形成一个个活眼。未来,在收获富足与欢乐的同时,久酿的激情被不断地焕发,悠远的历史积淀被不断地丰厚,全新的精神文化不断渗入,古老的土地将重放异彩。

  撰文·摄影/万利书 设计/甘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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