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晶歆:身体是最清澈的语言

  史晶歆,北京舞蹈学院教师,歆舞界-艺术实验室创始人&艺术总监,新浪微博@史晶歆

  “作为舞者,身体语言是最宝贵的礼物,它是最清澈的语言。一个舞者,只要一动,别人就能看出来你是真诚的还是做作的,这是舞蹈最神奇的地方,因为身体语言毫无隐藏,不加修饰,尤其在自然环境里跳更明显,因为树太真实了,自然太真实了。”

  心探索:你常常说2005年去巴黎跟苏珊(Susan Buirge)老师学习当代舞对你来说是一个觉醒,为什么?

  史晶歆: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当代舞,对身体的态度和对自己的认识有了一个质的转变。之前做中国舞编导其实是跟“我”没关系的,作品基本都是用于打比赛的,内容也多是英雄人物或历史事件,虽然你也会对它有一个态度,但那不是从你身体里长出来的,表达的不是你的情感。跟苏珊老师学习,我才意识到,当代舞最吸引我的是,它非常尊重人,注重人,尤其是欧洲的当代舞,在舞台上我看到的是人,而不是舞者。当时我们在巴黎郊区的一个修道院里学习,那里是一个综合的艺术研习中心,有音乐有诗歌有舞蹈,那种学习氛围对我来说有一种修行的感觉,所以我常常说2005年是我内心的一个觉醒。

  心探索:从中国古典舞到当代舞,在身体表达上是不是一个很大的转换?

  史晶歆:我跟那些专业的现代舞者很不一样,他们从本科开始就每天做现代舞的身体训练,他们的身体大多都是从玛莎o格赖姆、默斯o坎宁汉等现代舞大师的训练方法开始,而我身体的根其实是中国舞的,深深植根于它的审美与训练方法。所以,为什么我一直在找一个东西,我一直很好奇很想探究的是,什么是中国人身体的现代性?

  心探索:怎么理解“身体的现代性”,你想找一种能代表中国人身体语汇的表达,正如舞踏之于日本?

  史晶歆:可以说它是一种对身体的想象与重塑,每个人都可以在上面生长出自己的语汇。我是在中国舞的身体根基上慢慢地在一个现代性的意识上去找到我所表达的东西。

  心探索:这也是你后来从身体的训练方法入手,并延伸出了“身体建筑师”这一理念的原因?

  史晶歆:就像你说的,身体的觉醒很重要,虽然我从小开始学舞,但直到去巴黎学习当代舞时,才开始对身体有了萌芽般的感知与思考。从那之后,我每天所做的就是了解我自己的身体,建构我自己的身体。“身体建筑师”不单指对身体的塑形,而是认识和感知身体的一种训练方法,让大家通过对微小的关节去感受自己的身体。这个训练方法有点像做科学试验,我们会把身体切分成25个动点,10种质感,6种情绪。比如,一个抬手的动作,你做得很慢,你慢,是因为你累了?还是因为你害怕、紧张?每一个动作都包含了很多元素,有生理上的,有情绪上的。所以这个训练不光是针对普通人,对舞者也是再认识自己身体的一个过程,因为很多舞者的“动”也是非常单一的。

  心探索:从小学习至今,舞蹈已成为你血液的一部分,我很想了解,现在的你怎么理解舞蹈,你觉得什么是舞蹈?

  史晶歆:这又回到我前两天想的问题,每种艺术的本质是什么?这两天在读约翰o凯奇的代表作《沉默》,他给我传达的是,音乐的本质不是旋律,是声音,这就是音乐最本质的东西。我也在反观舞蹈的本质是什么?我觉得是动,而不是动作,动作已经有限定,已经固化了,会让人觉得舞者做的动作才是舞蹈。从这个角度说,其实每个人都是舞者。如果你有这样的意识,会改变你看舞蹈的态度。正如我每次演讲常说的:“在那个身体背后的世界里没有特权,我们每个人都享有自由舞蹈的权力”。

  心探索:你说每创作一个作品,最大的收获便是一点点靠近那个答案:我是谁?你是从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意识--创作是一次发问?

  史晶歆:每个创作者都有一个催自己的点,我的那个点就是不断地问自己“我是谁”,这也是我作品的一个脉络。2007年的《夜愿》是我第一次把创作的重心放到自己身上,反观我自己的内心。《霞谐帛瓦》是第一个我明确问自己问题的作品--我的信仰是什么?“霞谐帛瓦”是藏语,翻译成中文就是献舞。那时我更多地是站在舞者的角度,我觉得我的信仰就是舞蹈,包括后来创立“歆舞界”,定位就是“艺术于我们是信仰”。

  心探索:时隔几年后,如果再问自己“我的信仰是什么”,你会怎么回答?

  史晶歆:我觉得我是一个很信命的人,我说的不是宿命,而是天命,就像我在TED做的演讲《成为那个注定的自己》--每个人生下来都有注定要完成的事情,正因为此,他被赋予了他该做这个事情的天赋。如果皮娜舞蹈是为了抵御“悲伤”,我则是“注定”,如同小孩子找回丢失的玩具。我的很多作品都让我有这种感觉,它就在那儿,我只是需要去找到它。所以,每天我会特别关注我听到了什么,遇见了什么,这些发生对我来说仿佛是一种引领与召唤,就像养料一样在滋养我。

  心探索:说说新作品《空性之舞》的缘起,为什么你说《空性之舞》对你来说不是在跳舞,而是用身体做了一场仪式?

  史晶歆:《空性之舞》的缘起是“2014中法文化之春”的邀约创作,也是歆舞界“肖像”系列的首部作品。最初我是想表达对苏珊老师的感谢,因为老师给予了我很多很多,带给我人生的第一次觉醒,而觉醒最棒的就是那一瞬间,所以作品最早叫《瞬间》。后来,有一天在香港库布里克书店看到《空性之舞》这本书,第一眼就觉得这是我想要的。之前我从没想过用舞蹈去解读空性,因为这个概念很抽象,每个人对它的定义都不一样。在“光明核心”那章里,作者说,冬天是四季里最美的季节,因为冬天是最本质的,当树叶脱落,只剩下树杆的时候,就像一个人脱掉所有的身份。想象一下,冬天,雪地,一颗光秃秃的树杆静静地在那里,当时这个意象特别打动我。在舞蹈《空性之舞》“自由”那一节里,我不停地旋转,好像枝条似的衣服一层一层地褪下,其实我所还原的就是那段话的意象。

  不论纯肢体表达的作品,还是有故事的叙事作品,在创作中最打动我的一点是,我会在舞台上建构隐喻与意象。比如《空性之舞》里,我有很多伸手的动作,我传达的是跟老师之间的一个对话。不论我打开身体,蜷缩起来,走进盒子,走出盒子,其实不单单是为了肢体上的一种韵律感,而是每一个动都有呼应和意义。在这个作品里,我想创造极简的“动”来搭建隐喻、传达深意。所以对我来说,《空性之舞》不是在跳舞,而是用身体做了一场仪式,一次身心合一的旅行。

  采访、撰文/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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