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调查揭示,访美的宋美龄代表团里一位姓熊的先生曾专门交代不要邀请黄柳霜,因为宋非常厌恶好莱坞电影中表现的华人形象
《黄柳霜》的副书名叫“从洗衣工女儿到好莱坞传奇”,这句话,如一个好莱坞式的励志故事,简要概括了黄柳霜戏剧性的命运流转背后,克服障碍的勇气和智慧。童年的黄柳霜,如很多少女一样,在电影院当影迷的过程中生发出演员梦。9岁的她,在帮自家洗衣店送衣服的过程中拿到一笔不菲的小费,便偷偷跑去电影院看电影。这一小小的决定,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她再也没能从电影的“魔咒”中走出来,而是即刻着了迷。她常常向老师编造各种谎言逃课去看电影,连吃午餐的钱也省了下来,只为可以坐到前排。还常常把自己关在屋里,对着镜子表演好几个小时。
不良的饮食习惯导致她生病,且引起了父亲的注意。父亲强烈反对她的梦想,因为在中国的传统里,“好男不从军,好女不从艺”,何况好莱坞根本“不需要中国人”。母亲则认为摄影机会把人的魂儿摄去。为了阻挡女儿,父亲曾用竹鞭抽打她,导致她得了忧郁症。
然而家人的反对并不能阻止其通向好莱坞的决心,14岁的时候,黄柳霜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电影角色,《红灯笼》中的一个龙套。她终于半只脚踏进了好莱坞,成为闯荡好莱坞的第一位华人,只是彼时的柳霜并未意识到,真正的障碍还在后面。
彼时的美国,排华风潮盛行,社会与政治对华人充满了敌意:银幕上,柳霜只能演配角或反面角色,那些角色往往沦为情色和危险的符号,她们不配得到爱情,不可接吻,甚至没有抱拥,结局也大抵是自杀或被杀;生活中,白种人嫌弃她是黄种人,黄种人则嫌弃她是美国人。
有两件事典型地表现了柳霜的尴尬:1942年至1943年冬春之际,宋美龄赴美,在美国国会发表了那次著名的演讲,好莱坞为宋美龄的访问做足了工夫,可谓是倾巢而出。亨利·卢斯和大卫·塞尔兹尼克为她举办了有200位好莱坞明星参加的特别茶会,稍后又举办了一场有1500位社会名流参加的派对。宋美龄被安排与一群美丽动人的女演员坐在一起,包括英格丽·褒曼、芭芭拉·斯坦威克、金吉·罗杰斯和洛蕾塔·扬。舞台上明显缺席的是黄柳霜。后来的调查揭示,宋美龄代表团里一位姓熊的先生曾专门交代不要邀请黄柳霜,因为宋非常厌恶好莱坞电影中表现的华人形象。
和这构成鲜明对比的是,抗战爆发后,黄柳霜不仅积极投身拍摄反法西斯电影,而且到处发表演说,呼吁美国政府和人民支持中国抗战,并公开拍卖自己的珠宝、首饰、服装,将钱款全部汇往国内,因此得到了张恨水、邹韬奋等人的赞扬。
另一件事是,根据赛珍珠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大地》选角时,柳霜觉得作为好莱坞唯一的华裔面孔,来演中国人,再合适不过,所以曾极力争取,最终片方却选了一位白人演员来演中国人,而他们拒绝柳霜的理由竟然是“太东方”。
但当命运令其生活与事业双重受阻时,柳霜并未怨天尤人,而是独立地找到了出路。
从1928年3月开始,她独立于好莱坞,自发游历欧洲,三年间,去了柏林、巴黎、伦敦等名都,寻求到不少电影和戏剧的表演机会。1936年1月26日,《大地》落选后,失意的黄柳霜带着自己的莱卡相机,踏上了去往中国的旅程。这是她出生后第一次“回”中国,她对外宣称,是为家庭团聚,但从其学习中国文化和汉语的规划看,更像是文化上的寻根。为期10个月的行程,她去了北京、南京、上海、杭州、香港、广州等城市,会见了梅兰芳、胡蝶两位老友,向梅兰芳讨教了京剧表演的要义,得到了外交家顾维钧夫妇的接待,接受了《良友画报》的专访和长篇报道,并与林氏夫妇结下了真挚的友谊,而林语堂在《吾国与吾民》一书中探讨的生活中戒急用忍和平和之道,几乎就成为柳霜与好莱坞的关系的真实写照。
在经营自身形象这件事儿上,洗衣工女儿的平凡出身也成了有利条件,柳霜对时尚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因而在发型、衣饰乃至仪态上都十分讲究。其穿衣风格,可中可西,可男可女,父亲结婚时的礼服也可以被她改造成新潮的男人装。
也正是这种独特的品位,让其成了彼时着装与思想皆新的摩登女郎,更成了安娜·苏、约翰·加利亚诺、华伦天奴的设计师和伊夫·圣·洛朗等时尚设计师寻求东方元素的艺术缪斯。
刚刚过去的2015年由王家卫担任艺术总监的主题展览“中国:镜花水月”为她专设主题展厅。
从1919年第一次触电,到1960年收官,黄柳霜一共参演过61部电影。由于被选角色的限制,银幕上,她并未塑造出太多经典的角色。但在现实中,却凭借着独立的思想与人格,将自己的人生角色演绎得荡气回肠。正是她的出现,引领了日后好莱坞短暂的亚裔黄金时代,才有了日后的李小龙、陈龙、陈冲、关南施等。
如今,随着时光的澄澈,原本遮盖在黄柳霜身上的偏见的面纱逐步被揭开,本书的出版算是关键一步,书中,在作者翔实的史料资料的底子上,她称不上一个传奇,而是一个有着演员梦且勇敢追逐的平凡女孩。
文|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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