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鱼”的“小男孩”

  长年在路上跑的,谁没和死神玩过几趟赛跑。历经长江漂流,练就一身铁胆的杨欣,依然会在某趟赛跑中面露难色。

  大海边,暴风雨过后,海滩上留下了很多小鱼。太多了,谁也没有办法让它们全都回归大海。浅水洼旁,一个小男孩不停地弯下腰去,捡起小鱼又用力地将它们扔回大海。路人忍不住走过去说:“孩子,这水洼里有几百几千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我知道。”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哦,那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呢?”“这条小鱼在乎。”男孩一边回答,一边又拾起一条小鱼扔进大海。“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

  静倚在午后的阳光中,杨欣用缓慢的语调,将二十多年的环保旅程如画卷般轻轻展开。在漫长的求索道路上,在走南闯北的岁月里,他默默地扮演着故事里“小男孩”的角色。“个人能力有限”的他,面对荆棘密布的环保道路,深知“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只为“能够解决一些问题”用尽心力。他那布满络腮胡子的脸上留下了风雪过境的痕迹,眼中闪烁着“我还活着”的坚定与执着。

  只有起点,没有终点

  自称“驴友鼻祖”的杨欣酷爱摄影,89年,一次机缘巧合,“初生的牛犊”参加了当时轰动全国的“长江漂流”。6300余公里的顺流、逆流是一曲将生命悬于船舷的悲歌,10人丧命的惊心历程为人类漂流史留下了最浓重的一笔。无形之间,被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评为全球25项最惊险、最精彩探险活动的长江漂流彻底改变了杨欣的既定轨迹。

  一趟最初只为“征服”长江,拍摄最美风景的旅行,让自我标榜为“探险家”并自认为“全中国最了解长江源头”的杨欣,看见了一份不得不扛的重担。“冰川在退缩,草场在沙化,野生动物被大量捕杀。”治多县西部工委书记索南达杰为了保护可可西里的藏羚羊,一人和18名偷猎者枪战,英雄牺牲的真实事迹更是击中了他柔软的心灵。

  年近三十的他萌发了一个超前的想法,要在长江的源头可可西里建立自然保护站,帮助政府从事野生动物的保护工作,吸引科学家来到当地进行科考研究,同时招募志愿者,协同管理、保护,最后再由志愿者将环保的理念带回城市进行传播。

  之后的二十多年,如探险电影一般,杨欣穿梭在茫茫大漠、徘徊于充满死亡气息的沼泽、冰河,一年又一年的从事环保事业,建立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呼吁人们给予濒临灭绝的野生动物生的希望,他说长江漂流后“他们成为了壮士,我们成了英雄”,肩头便自然而然背负上了某种责任。无论遇到何种险阻,“我还活着”,是支撑双腿继续前行的最强动力。

  回首往事,浓墨重彩的岁月如同潮水涌上心头。杨欣清楚地记得,为了筹集建立自然保护站的资金,他乘火车前往北京开办讲座。当时,除了一两个科学家听说过可可西里、知道藏羚羊以外,几乎所有媒体记者都不知道藏羚羊,甚至没有听说过可可西里这个地方。那一年,是1995年。

  经过多方努力依然没能筹集到足够的资金,杨欣接纳了朋友的提议,把自己的长江源探险经历写成书、编成画册,用义卖《长江魂》、《长江源》的钱购买建筑材料和自然保护站所需要的设施,在众多志愿者和治多县西部工委的帮助下,一步步将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建立起来。并最终推动了政府,促进了可可西里国家自然保护基地和三江源国家自然保护基地的建立。

  时光荏苒,有太多的人在为这条艰险的道路添砖加瓦。连续十三年,中国绿色江河环保促进会的办公室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来自贵州的捐款,以前是十块钱,现在是二十块钱,一直没有留下名字。这些或有形或无名的帮助成了杨欣心头那份“没有回头路”的责任。他说,“这项工作就像一条射线,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只能一直往前走。”

  生死一线

  高海拔的长江源头是杨欣的半个家,一年中有半年时间,他要离开妻子、孩子,与荒漠、冰河作伴。一同前往的还有相识了十多年的老队友和不断壮大的志愿者团队。

  长年在路上跑的,谁没和死神玩过几趟赛跑,历经长江漂流,练就一身铁胆的杨欣,依然会在某趟赛跑中面露难色。

  2005年,杨欣一行人进入唐古拉山,做穿越冰川的考察。前期工作完成得非常顺利。回程的途中,突然天降暴雪。被困在5400米高海拔地区的一行人,住进了当地牧民的家里,等待暴风雪过去。谁知双方发生了争论,一位队员因为太过激动,引发了肺水肿。面色惨白,呼吸困难,口唇紫绀……吃了药,打点滴,氧气也插上了,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依然不见好转,情况危急。整支队伍面临“必须得走”的困境。

  第二天早上雪终于停了,大家准备下撤。一出门,杨欣顿时傻眼了,茫茫一片,一望无际的积雪,前人留下的车辙早已没了踪影。出门刚走了几百米,杨欣驾驶的切诺基就狠狠地摔进了一米多深的雪坑里,为团队服役了十年的“丰田爷爷”立刻开上前,把切诺基拽出来。“丰田爷爷”陷下去了,切诺基又把它拽出来。就这样来回交替协作着,两辆车艰难地爬过了雪地。

  之后是翻雪山。有驾驶经验的人都知道,车子一般是从山的侧面开过去的,然而落满积雪的山体滑不可攀,车子刚开上去就往下滑。“车上的人吓得要死,一直哭喊着‘我们不坐车了。’”团队里一位酷爱开车的志愿者提出一个建议,“爬上去,把油门控制到怠速,保持在一千多转,不能轰,轰起来就打滑了。”就这样,两辆车咔嚓咔嚓地爬了上去。翻山后,他们又穿越了冰河、沼泽,那一天他们一共用了十二次绞盘。最后在一位牧民的引领下,到达了青藏公路,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那名患了肺水肿的队员终于获救。

  出来之后,杨欣在网上看到一条新闻。这场雪的覆盖面积很大,从唐古拉山一直下到昆仑山,之间相隔几百公里。他们身陷唐古拉山的同时,昆仑山上正好也有一支考察队,是中石油的,装备更加先进。他们在海拔4000米高度的地方遭遇了大雪,在撤退的过程中同样出现陷车,由于经验不够丰富,判断失误,14人丧命于皑皑白雪,成为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野外灾难。现在想来,杨欣依旧后怕不已。

  生活如五味杂陈,杨欣说自己已经幸运地尝了个遍。在那段常人无法触及的倾城岁月里,拾“鱼”的“小男孩”正追寻着“那条射线”一路向前,无怨无悔。

  文/杨丽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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