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在“天堂”-博洛尼亚

  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貌协会,常常因此被朋友们笑话为肤浅,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座城,爱上并沉溺,只消那抬起眼帘的一瞬间。沉溺于博洛尼亚,就是一瞬间。

  自从去博洛尼亚看过,整个人就像被摄了魂魄。

  那段禁锢在书本中、画卷里的岁月,伴随着光与影的律动,跳跃在这座城市的一砖一瓦上。时间仿佛失去了掠夺的神力,倏然百年逝去,却连街角的一块招牌都无力改变。直至一辆杜卡迪呼啸而过,夹杂着低沉的嘶吼在我心头轻敲一击,我方才想起,这里有闻名遐迩的汽车谷,出产了世界上速度最快的跑车和摩托车中的珍宝。时光并没有绕开这座城市,它的产物--科技,依然在某个不易察觉的角落静静滋生、蔓延。

  海神波塞冬挥舞着充满力量的三叉戟,仿佛刚刚跃出海面,正待乘风破浪,而眼中却始终带着历尽沧桑也浑然不变的执着……就像四百多年来一直守护在这里的波塞冬一样,古代文明和现代科技在博洛尼亚形成了最奇妙的融合。

  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历史的尊重,融合成了这座城市前卫又缓慢的奇特步伐。这个怪才频出的乐土,在上个世纪70年代,西方国家不可避免地走向城市中心“贵族化”时,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第一个提出“整体性保护”的观点。提倡在历史文化遗产保护上,既要保护古建筑的原有价值,又要保护生活在那里的居民的原有生活状态。也正是因为这一超前而先进的理念,我们才能在这座充满着生命力、无藩篱的巨大博物馆里,一睹连但丁也为之倾倒的双塔芳容。

  当地人说,博洛尼亚是一个有学问的、红色的、肥胖的城市。对于我这样的游客来说,红色,是最直观的感受。下了飞机,乘坐着事先安排好的大巴,飞驰着向神往的“博洛尼亚弧”靠近,满目的郁郁葱葱渐渐被红色渗透,犹如乔治·莫兰迪油画的调子,土红色、黄灰色把浓重的历史包裹其中的同时,偷偷流淌出一种高雅的、美妙的又令人感到亲近的真诚。这位华美而丰姿卓越的伯爵,正向我敞开双臂。

  找到住处,放下行李,迎着正午惬意的阳光,和朋友漫步在被红色深情拥入怀中的海神广场。和平鸽在青色、土红色大理石拼接而成的广场上散着步,身上闪着油亮的光泽。还有一些,伸展着双翅,在蓝天中画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海神喷泉旁站着三两轮廓深邃、神情淡然的意大利人,竖式剪裁的大衣把他们的身形衬得修长。一对情侣十指紧扣,女孩把头轻靠在男孩的肩膀,似乎在向海神祈求着爱的夙愿。在这个桀骜不驯的天神眼里,爱情可以超越一切。一阵风吹过,头发乱了,水面皱起像鱼鳞的棉,我抬头望着眼前的海神,思绪往遥远的东方飘去……看风景、看人,其实都是在看自己。走得越远,看得越多,越能在广袤的中央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了解心之所向。

  微风里,满头卷发,一脸卷须的海神波塞冬正伫立在喷泉中央大理石雕成的基座上,深情地凝视着伴他左侧历经风雨的雷恩佐宫,四百年了也未曾疲倦。十三世纪,博洛尼亚人为了自由和独立与统治者腓特烈二世战斗,战役获胜后,腓特烈二世的第二个儿子恩佐被囚禁在这座宫殿长达二十三年。随着岁月的洗涤,雷恩佐宫的墙体已经日渐斑驳,但曾经为自由而战的气节犹然存在。

  顺着大理石街道往里走,与海神广场相连的Piazza Msggiore,博洛尼亚的主广场出现在前方。广场西侧是市政府大楼,1336年以来博洛尼亚市议会的所在地。大门的上方安坐着手提明灯的罗马教皇GREGORY VIII的铜像,正是这位原籍博洛尼亚的教皇创立了今天仍然通用的格利高里历法。说来也奇怪,小小的博洛尼亚竟然诞生过四位教皇。

  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博洛尼亚透着闲逸恬静,简直进了中世纪的油画。街上时常见到两三个人先是一个火热的拥抱,接着驻足长谈,在华丽的文艺复兴式建筑、简洁的中世纪建筑和厚重的巴洛克式作品的环绕下,任由时光在沙漏中缓缓流淌,不急不躁。

  不一会,充满中世纪韵味的柱廊留在了身后,穿过一道木门,眼中忽然挤入了五彩斑斓的颜色,不经让人遥想,无数学者来到博洛尼亚大学求学的盛况。1088年,亚平宁半岛上最杰出的学者依内里奥把同行召集到这里,共同评注古老的罗马法典,博洛尼亚大学的雏形由此形成。之后数百年,诗人但丁、彼特拉克,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无线电发报机之父马可尼、教皇尼古拉五世等无数传奇性人物来到这里寻求学术真谛。正是这座欧洲“大学之母”让博洛尼亚成为人们口中“有学问的”地方。

  而眼前这座有着好似教堂穹顶、布满各式浮雕和精细彩绘的绯红宫殿,就是博洛尼亚大学最早的旧校舍--Palazzo Poggi。世界上第一次人体解剖就是在二楼转角木质结构的医学系讲厅里完成的。温暖的色调无法驱散无名的肃杀,在昏黄吊灯的渲染下,讲厅中央的白色大理石台泛着寒光。数百年前的讲师是否还端坐在那个高高的讲台上,魂牵梦萦着百年来世界医学的瞬息万变?

  身在其中而不自知,博洛尼亚人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些雕刻着百年光阴的遗迹,只有我们这几张亚洲面孔无比惊讶地望着墙上被岁月蒙上灰色调调依然慑人心魄的徽标,发出低嘘。每一个徽标都在倾述着某个时代一群志趣相投的年轻人追逐理想的故事。

  二战期间,博洛尼亚曾遭到大规模的轰炸,Palazzo Poggi的一侧也被损毁了,幸好里面很多宝贵的东西,在二战开始之前已经被迁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们才能有幸一品飨宴。

  如今的博洛尼亚大学已经搬去了别的地方,但是这座宫殿仍然和文化有关,博洛尼亚市最大的图书馆坐落在这里,里面收集了一百多万本书籍,是意大利的瑰宝。

  十二世纪是意大利城市发展的鼎盛时期,财富带来了建筑业的繁荣,贵族们为了显示财富、地位争相修建塔楼,博洛尼亚最多时达到180座,后来遭遇火灾、战争、拆迁,仅留下20座。距离博洛尼亚大学大约六七百米的地方,博洛尼亚的地标、但丁《神曲》中提到的双塔就站在那里。其中一座像醉汉般歪东倒西的,叫Torre Garisenda,高48米,已经倾斜了3.2米。耸立在一旁的叫Torre degli Asinelli,高达97.6米,是意大利的第四高塔。建造它们的贵族家庭已经湮灭在岁月的河流中,透过这两座以贵族姓氏命名的塔隐约能感受到以往的荣耀。忽然有些感慨,又有多少人能在千百年的洗刷中留下些许痕迹,证明我来过呢?

  同行的朋友喜欢购物,到了自由时间便像放风,三五成群往奢侈品店里钻。而我则专心觅食,细细咀嚼“肥胖之城”的魅力。实际上,打从坐上飞往博洛尼亚的航班,我就已经规划好了发胖的“路径”。直到嘴边沾满La Sorbetteria Castiglione冰激凌残留的巧克力余香,手里提着意大利只有少数认证的城市才有资格生产的Parmigiano奶酪,微凸的小腹飘飘然在夕阳的余晖里,我终于确定,博洛尼亚是我的天堂。

  文/杨丽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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