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格王城 盛世繁荣及依稀留存

  • 来源:西藏人文地理
  • 关键字:古格王城,遗址,国家一级文物
  • 发布时间:2014-09-12 15:08

  古格王国创立伊始,便以佛教作为立国之本,很快发展成为当时全西藏的佛教圣地和经济文明中心。其鼎盛时期,不仅在前人基础上修筑和发展了札布让王城,更是修造了香孜、达巴、皮央东嘎、多香等卫星城堡。

  我们很想如同徐徐打开清明上河图那样,让你领略其最繁荣昌盛时的历史风貌,然而这难度太大,也许我们可以根据古格现有留存的基础,展开想象力的翅膀,去接近和抵达古格那瑰丽奇幻的历史深处。

  故城:荒原上的神秘

  耸立在札达县札布让村土山上的古格故城,在王朝灭亡之后的流沙岁月中,一直沉寂着。如今,它面对越来越多的探访者,还是高贵地保持着静默。很难有人会因多次的到访而产生审美疲劳,相反还会让人产生深深的眷念。

  荒原上的大树

  古格故城像一位饱经沧桑的神秘智者,每一次的亲近,都会收获惊喜,同时也会有再次深入进行探玄钩奇的欲望。这是2003年第一次探访古格故城后,一直延续到今蛰伏在心的冲动与念想。那时,我还是个对西藏一无所知的懵懂背包客,背着大包,沿沙石公路从札达县城徒步去故城,然而却走错方向,幸好在路上遇到藏族牧民的指点,我试图穿越一条小径直达故城。小径在一座座土山围成的巨大露天剧场中穿行,时而在弯弯曲曲的走廊中萦绕而行,有时却又藏身于自然隧道,时而则溯山坡而上,由于天气炎热,有些路面一踩下去就尘粉飞扬。但能多角度,多方位去亲近雄伟奇特的土林,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片色彩斑斓开满鲜花的草坪,牛羊在安静的吃草。草坪东面,有一个大遗址。

  虽然土林在长年的风雨浸蚀之下,让土山变成了各种奇异的形状,很多远望过去就像一座座城堡废墟,但这是一个有着数十座窑洞的遗址。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规模的窑洞群,山体内,还有黑黑的暗道环绕着转向山头。心想这不应是故城吧,规模这这么小。不通兽语,不与牛羊交流,只能独自一人在遗址上探索,有种看《盗墓笔记》时的欢愉。

  一个从山沟沟里爬出来,包着红头巾的可爱小牧女让我吃了一惊。简单交流后,得知故城在西边几公里外,顺着山脚走就能到。重整心态向前走,一路上遇到各种窑洞、人工遗址、废弃的水渠、遗忘的农田,都在荒原上沉寂着,静默无语,能听到只有我的喘气、脚步声及近处小鸟吱吱的鸣叫。

  一个巨大的废墟震撼地耸立前方,山腰上一处红房子特别引人注目。巨大的废墟中,这红房子显得如此渺小,如核战之后仅存的一朵将要凋零的罂粟之花。如花开放的,还有荒原上一棵巨大的沙棘树,在一片平地上突兀地展开着。它与高达几百米的故城遗址遥相呼应。故城与土山融合,是荒原中的土山之王,而它则是这块长满杂草,曾为农田的荒野之王。在树荫下,感觉其气势丝毫不弱于故城。

  一棵大树与一个遗址,相互依存,不知树是遗址之魂,还是遗址是大树一生的守望。在树下扎营,看星移斗转,一夜无梦。

  早起,坐看阳光在遗址上的明明暗暗,那上面充满神秘的气息。离大树最近的遗址是强巴佛殿,它早已面目全非。佛殿毫无遮挡,无门,无天花板,无壁画,只剩强巴佛的一对残脚。强巴佛是最慈悲的佛,他是坐着的,时刻准备站起来拯救众生与苦难。残脚暴露于空气中,上端残沿直刺向天空,带着一丝无厘头加讽剌的意味。

  这据说修筑于十一世纪的强巴佛殿,是我每次到访故城时必到的场所。眼看着它慢慢衰败,剥落的泥土在雨水冰雪的侵蚀下,结成越来越厚的板土。走在里面,绝对没有尘土飞扬,咚咚的脚步被佛殿的回声放大,有种历史被踩在脚下的罪恶感。

  如今的古格故城虽然地理偏僻交通不便,但成了世界级的景观,每天来参观的中外游客络绎不绝,尤其是“五一”、“十一”长假期间。一清早,来到古格遗址前面的广场,想拍一张这世界上最漂亮最健康地方的好照片,却发现已不是个简单的事。穿着全套鲜艳夺目冲锋衣裤的男男女女们,早就在广场上密密麻麻地支着三脚架,上面的“长枪短炮”都对着古格遗址。激动亢奋的人们不时因相机的位置而发生口角,使原本沉静的遗址充斥着菜市场式的闹哄。故城整座城堡建筑在一座300多米高的黄土坡上,地势险峻,洞穴、佛塔、碉楼、庙宇、王宫有序布局,自下而上,依山迭砌,直逼长空,气势恢弘壮观。经过维修后的几座佛殿突兀地耸立在苍茫的黄色巨大废墟上,一种悲怆感触动着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云层特别厚,原计划中一丝金光打在古格顶上的理想构图,在太阳跳出云层后彻底破灭。阳光直铺古格所有区域,光线平实而无味。

  但这又是古格故城的神秘之所在。

  古格守望者

  古格王朝覆灭,让自己的栖身之地、立国之所开始破败。故城脚下的札布让村距离县城十余公里,位于象泉河边上,夏季里,这是一个繁花似锦青稞飘香的村落。传说他们是古格王朝属民的后裔,最后的幸存者。如今,这似乎不再重要了,因为他们一直是故城的守望者。

  上个世纪初,在图齐对古格故城的考察中,为他开启古格佛殿的是札布让村村民。村民对故城的守望可能更多的是出于对佛殿的看护,对于其他遗址也只是任其风消雨蚀。针对这种情况,图齐在其《梵天佛地》一书中提出倡议:“如今整个地区已是一片广阔的废墟。往昔的辉煌仅余庙堂枯骨,而且也颓败荒弃、零落不堪,如果西藏当局不及时采取措施的话,也早晚坍塌殆尽。”

  图齐的担心并没有成为现实。1957年,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师在当地驻军的协助之下,在故城遗址拍摄了一部纪录片。未能身临其境但独具慧眼的文物考古专家们在看到纪录片后无不震惊,报请国家文物局、文化部,将故城遗址列入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61年列入)。由于各种原因,考古工作者对古格故城的首次考察迟至1979年。1983年,故城才有了两位看守者--旺堆与索多,他们是札布让村村民。当时札达县政府给他们修建了三间藏式平顶小土房和两米多宽的小院子。

  随着上世纪80、90年代初,美术家、摄影家、人类学者、考古学家、作家、记者的纷至沓来,沉寂了三百多年的古格故城再一次热闹起来,掀起的“阿里热”、“古格热”一直延续到现今。

  参观人员的增多,也让政府增强了故城看守者的力量,人员不断增多,但因交通地理的原因,其补给一直处于不尽人意的状况。有着“古格守护神”美誉的前古格管理站站长普布曲桑曾是我了解的对象,只是身背太多光环的他如今已调至阿里地区了。与他参观古格故城是一件惬意之事。

  2012年冬天的一个清早,普布曲桑正在他的小佛堂内给佛像供灯,说是小佛堂,也只是利用遗址下荒弃了的小土洞改造而成。古格管理站生活条件很差,没有通电,只能靠简陋的太阳能发电,冰箱电脑,上网冲浪,在有限的电力下都只是奢望。没有水源,生活用水要到2公里外的山沟去挑,而开水就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因为用的是太阳能灶。大米蔬菜等一切食品和生活用品,也只能到札达县城采购。而就在这偏僻荒凉的遗址内,普布曲桑已经守望了20多年了。

  古格王国遗址是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单位,防盗和防损毁是古格管理站的首要任务。管理站包括普布在内有4名管理员,每人每15天轮流休息5天,管理员每天除了白天的巡视以外,夜里11点、凌晨1点、3点、6点还要巡逻一次。不仅防盗和防损毁,由于古格天干缺雨,防火也是管理站的重要任务。

  为保证正常有序的参观,平时游客是在古格管理员的带领下分拨登上各个殿堂的。从古格遗址入口到最顶端王宫,有一百多米的落差,普布曲桑早已记不起爬过多少次了。也正是如此,他对古格遗址的一草一木了若指掌。

  在对普布曲桑零星的记忆中,他还是一个唐卡画师,最直接的老师就是古格故城中琳琅满目的壁画,只是在百年的守望中,壁画里又有多少隐埋的秘密不为我们所知呢?

  荣耀的佛殿

  资料上说,故城在古格王国没有建立之前,是象雄王国的一个城堡,叫古格札布让咔尔,古格也是象雄语,为文字之意,是否这曾经是创立象雄文字之地?曾是一个文化高度发达的地方?吉德尼玛衮的后裔定都故城后,并没有留下太多象雄的印记。

  现存的古格王国都城遗址东西宽约600米,南北长约1200米,点地总面积约72000平方米,大部分建筑集中在山的东面,依山垒砌,层层而上,房层窟洞星罗棋布,计有400余座庙堂房屋,接近千孔窟洞及58座碉楼、4条暗道,各类佛塔28座,大小粮仓11座,以及其他一些附属建筑。这个建筑群规模宏大,气势雄伟。建筑内还有四通八达的地下暗道,各各相通,路线复杂。

  在战乱频仍的当时,故城的着力点首先是伟大的军事设施和防御系统。它所体现的军事防御思想令人折服,是西藏军事建筑的一个杰作。强大的防御系统使古格都城固若金汤。然而,在这座坚固的都城背后,包含着多少代古格王无尽的期望,期望王权永远神圣不可侵犯。只是如今整个系统上爬满了身着各色鲜艳夺目冲锋衣手持各式相机的游客(包括我〉,像爬山的各色猴子,形态各异。拥挤之时,会感慨山上若有红绿灯,按交通规则通过该有多好。

  在故城宏大布局中,佛堂是其中的光辉。王室在格鲁派的大学者古格•阿旺扎巴的教化之下,修建无与伦比的红殿、白殿、大威德殿等佛堂。若试图在古格故城找寻十一、十二世纪早期的壁画似乎是困难的。或许是藏族以新洗旧的习惯,或许是在古格•阿旺扎巴的感化之下,更多体现的是他以后的艺术。

  图齐先生是这样认为的:“印度的艺术这样发展延续了5个世纪,我们可以从札布让的寺庙里看到这个发展过程,从庙里逼直的缩形画像的精湛画技、雅致图案和秀丽姿态中可以看出,他们更接近印度绘画艺术和皇家庙宇壁画艺术,那些壁画就是用同样柔和的线条和活泼的色彩绘画而成的,这是西藏绘画艺术里少有的,我们还可以看一下红殿的宏伟构造,在王国崩溃前夕,古格艺术似乎又一次炫耀了它的美学力量。”

  好吧,进门后,参观的次序从度母殿开始,经过白殿、红殿、大威德殿,再经过绘有胜乐金刚的洞窟后,到达遗址中部。像西藏所有的佛殿一样,只要殿顶不塌,人为的破坏一般不伤及壁画。所以沿途的几个佛殿:度母殿、白殿、红殿、胜乐金刚洞壁画都精彩绝伦,保存相对完好。古格壁画是古格艺术的精品,虽然他们已经沉睡了几个世纪,如今依然光彩照人。这些壁画包括佛教故事、神话传说以及当时古格人的生产、生活场面等等,内容十分丰富。透过这些绚丽斑斓的图画,人们不难窥视到昔日古格王朝的政治经济活动以及文化风情,从中去追寻古格兴盛与消亡的历史。而殿堂内屋顶上的天花板及五彩缤纷的图案,门楣、门框以及殿内的木柱、梁架上的构图雕刻,美轮美奂,也在静静述说着皇家寺院对信仰的一丝不苟。

  但佛殿内的塑像基本上都是残的,在拉达克灭古格后的近三百多年,特别是本世纪以来,一些胆大妄为之徒,企图找到他们想要的装藏于佛像内膛的“宝贝”,侥幸躲过拉达克战火的塑像,又一次遭受破坏。残的塑像中,最喜欢白殿门后一左一右的红色马头明王与蓝色的金刚手菩萨。午后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窗子,光线照在马头明王高举着的手上,惨白,带着一丝无辜。

  2003年第一次到访古格时看到的红房子就是红殿,由古格•阿旺扎巴同时期的古格王洛桑饶丹妻子顿珠玛创建。它座西朝东,中间有六个梵文的大字,门框最里处一圈是佛神,上雕刻卷云纹。里面四壁布满壁画,图齐认为:“其间古格艺术已与本源相去甚远,似乎昭示着曾使它繁荣昌盛的古格王国政治上的危在旦夕,当时正值拉达克王森格朗杰征服古格之前。”

  在遗址的中部有迥然不同于古格遗址洞窟式建筑的石砌壕沟。在传说中,久攻不下的拉达克国王森格朗杰企图修筑一座高到山顶的建筑,使之能与王宫守军在同一高度上作战。为修筑这“通天之塔”,拉达克人强迫掳获的古格百姓夜以继日地从象泉河北岸背运石头,到半山腰来垒碉砌墙。末代古格王不堪目睹受苦筑墙的臣民百姓,于是走出城堡,古格王朝自此灭亡。

  从石砌壕沟向上走时,悬崖边上的几孔小窑洞里,堆满了拳头大小的卵石,因为外表太普通,并不会引起人们太多注意。但这些卵石可能是古格人最有效的武器。居高临下的地势,让微不足道的石头,能带着高速向下的速能,有效打击敌人。当这最原始的武器从天而降之时,敌人的铠甲与盾牌也难于抵抗。

  故城的王宫建于土山之巅,是全城的核心与最高点,四面全是悬崖,险不可攀。从山下通往王宫唯一的通道是开凿在山体内部的暗道。这暗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且只要把它封死,在当时的情况下,任何人也不可能进入王宫。拉达王人久攻不下,全因这暗道的阻挡,所以他们才会想出在暗道旁边修建“通天塔”,以期攻入王宫。

  聪慧的古格人在暗道靠崖壁一侧开了小孔,一方面起到了采光的作用,另一方面能做瞭望孔及射击孔。但是深在山体内部的暗道还是光线幽暗,浮着厚厚一层的沙土,上上下下的旅客多了,经常拥堵不堪。

  王宫区除去“金科拉康”及佛窟之外,其他各处建筑,王宫、议事厅、僧舍、仓库、厕所等建筑多已残败不堪,后人多凭残篇断简而推测其用途。金科拉康意为坛城殿,四周墙壁上的壁画有胜乐金刚、单双身密集金刚、喜金刚等本尊。在看完下面殿堂的壁画后,有审美疲劳之感。虽然壁画更精制,采用的金粉更多。其穹顶为特殊的斗角飞檐藻井式木架构,其穹顶下方周遭四边装饰立体木雕:大鹏金翅鸟、紧那罗、雄狮,颜色还未全褪,散发古朴古旧的色调。

  在金科拉康的下面,冥冥中,偶遇一个佛窟,主供佛可能是四臂大黑天。窟门的左侧壁画绘着骑马的女神,面带“蒙娜丽莎”式的神秘笑容。佛窟没有一处壁面不被画师绘满天众,他们几乎都是怖畏身形。里面很黑暗,当眼睛逐渐适应神殿的光线之际,妖异奇诡的形象就从幽暗中猛然蹦出,这是一个梦魇可怖的世界,仿佛在恐吓心怀好奇的在废墟中游逛的少数藏人,或者偶尔在此休憩的商人,还有误进的我。细细观看,边下一角还有婀娜多姿的供养天女,她们赤裸上身,手舞足蹈,姿态各异,精彩纷呈。这些天女让我想起托林寺著名的十六舞女,她们的意趣近乎一致。

  从王宫内往下看,层层叠叠、高高低低的遗址在山脚下延伸,惨烈又壮观。顺着遗址再远眺前方,烈日下,干燥而绵延数百里的土林地貌,让人产生里面分布着塔群、宫殿或寺庙遗址的错觉。象泉河弯曲缓慢地流向印度,遗址则定格在古格灭亡之时,而密布的衣着鲜艳的旅游者在遗址中上下,刺穿了宁静的时空。

  我突然大悟:逝者如斯夫!历史上多种文化在这里传播、交融、过渡,使古格成为避不开的文化重地,虽然岁月无情地侵蚀着遗迹和模糊的记忆,但在后弘初期佛教复兴时,它绚丽地绽放过,完成了历史所赋予这个区域的特殊使命,这已足矣!

  只是它沉默不语,隐藏了太多的神秘。

……
关注读览天下微信, 100万篇深度好文, 等你来看……
阅读完整内容请先登录:
帐户:
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