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之寺:托林寺

  • 来源:西藏人文地理
  • 关键字:古格王朝,托林寺
  • 发布时间:2014-09-12 15:09

  一根木杖正在天空盘旋,它先是在一个地方盘旋数周,然后又飞回到象泉河南岸停了下来,盘旋数圈后,最后平稳落在一处开阔的台地。正在下面观看的国王与随从欢呼雀跃--他们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建寺之处。

  这传奇的一幕发生在公元996年的古格王朝,当时的古格国王是松额,在木杖落地处修筑的寺院被取名为托林寺,意即高空飞翔盘旋之寺。

  作为西藏最古老最精美的寺院之一,托林寺建寺至今,已经历过一千多年的风雨。这期间,托林寺几经辉煌,几经消沉,一部生动的沉浮史,可以成为西藏历史的缩影。可以这样说,要了解阿里,从托林寺入手,会是一条捷径。

  佛塔的世界

  札达县城大体位于狭长的札达盆地的中心,象泉河的南岸。它是札达土林中央台地上镶嵌的一颗皇冠,把那粗犷刚烈的土林景观装点得更加美丽。

  百度上关于“札达”的解释是“藏语中意思是下游有草的地方”。不懂藏文,不过更喜欢《西藏地名》一书对札达县名的解释:“札,为札布让宗的札,达是达巴宗的达。汉字曾译扎达。1960年札布让宗和达巴宗合并,始建札达县。”这解释似乎更能说明和平解放后,札达县的行政区域的变化。

  札达县城是一个佛塔的世界,这是我对它初次的印象也是最深的印象。无论在县城的哪个角落,放眼望去,都能看到或高耸或低矮的不同形制的佛塔,像进入了佛塔的大观园。

  参观的第一座佛塔是托林寺广场东边的天降塔。

  塔体一层层地涂着红、白、灰、黄等颜色,在斜阳映照下,透出庄严。仔细观察,天降塔的“八山”(佛塔的相轮与塔瓶的连接处)贴着一排陶质的持莲花手塑像,高约四十厘米,头戴五佛冠,上身裸露,下着天衣薄裙,身躯呈“S”型弯曲,漂亮满满,充满域外风情。

  张着大嘴,呆看之际,一群转塔的中年妇女经过。她们转完一圈后,就在塔边放上一个小石头,以此计数。塔的东边,搭了顶帐篷,三个小伙子在里面刻尼玛石,身边的收音机卖力唱着藏族歌曲,让人听不到讲话声。

  那时,由于缺水,冬天的札达县白天基本是不供电的。虽然晚上暗得很迟,八点钟太阳还挂在天空,但是八点时还会准时来电,这似乎是扎达县的一个规矩。不过电力能维持多久,供应到几点,就不是个定数。在餐馆吃晚饭时,正好八点,墙上的电灯亮了,旁边桌的客人平静地说了一句:“我们的小太阳来了”,好像一则冷笑话,此情此景,至今记忆犹新。

  与札达的夕阳成反比,这里的朝阳迟迟不升,早上八点半走在街上,冷冷清清,只有清洁工带着头灯在打扫街面,朝晖在东边的山头上形成剪影,那上面的风马正迎风飘扬。往东边走,来到一个巨大的残塔跟前,塔顶已不复存在,只有塔座依稀能看到影塑的动物图案。从高大的塔基上分析,感觉这塔不是太古老,或者以前有塔,倒了再重修也是一种可能。一个穿红衣的小孩拿着书本,一边背书一边转塔。清晨冷寂的空气中,能清楚地听到他背的是英语。

  传说托林寺外面建有镇魔外四塔,分别为东面的桑吉东丹塔(意为铜质灵塔),南面曲丹查沃塔(意为花塔),西面的塔已随台地塌陷陷入象泉河谷,北面拉波曲丹塔(意为天降塔),我所看到的这两个塔就是资料上外四塔吗?

  由此塔从东向西行,就来到了托林寺,寺院的大门开着,只是每个小殿都是铁将军把守。顺着寺院外的转经道向西,就是一个大塔群。走到跟前,却发现有个塔被圈在停着越野车的院子里面,好像是私人财产。

  随着朝阳的强烈,转经的人也越来越多。走到象泉河一边,又是一个让人惊喜的塔群。两条东西向的塔群围着一片大的空地,在空地中还建着形制不一的塔,基本上都已毁坏。两条塔群可能都是一百零八塔的定制,只是北面的塔群完整一点。南边的塔群建在象泉河一边上,河水的冲刷让台地慢慢崩塌,不少靠近河岸的塔因此而倒入河谷。塔群里的塔,制作比较简易,也不像常见的藏式佛塔那么高大。

  据说,每个小塔内都藏有大译师仁钦桑布用过的一粒佛珠,甚为灵验。

  奇思妙想迦萨殿

  若说札达县是土林中的皇冠,那托林寺就是皇冠中的宝石了。其实扎达县城所有的佛塔都围绕着一个中心,那就是托林寺。

  修筑之初的托林寺叫托顶寺,据说是象雄语,经千年之后,托顶变成了托林。它号称阿里地区的第一寺院,也是西藏佛教后弘期中“上路弘法”的基地。

  托林寺创建之时,大译师仁钦桑布已经从印度学经归来,他可能参与了托林寺的设计并主持修筑。虽然有的资料说,仁钦桑布是国王松额派到印度修学佛法的,不过仁钦桑布比松额大七岁,在他去印度学佛时,松额才是十一二岁的弱冠少年,仁钦桑布是自费去印度学佛,还是在松额的父辈资助之下去的,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

  这些争论丝毫没有影响到托林寺作为一个佛教圣地的地位。它是大译师仁钦桑布译经、修行的主要场所,更是阿底峡大师入藏后精习理论、讲授佛法,撰写《菩提道灯论》等重要经典及传授密宗灌顶之场所。

  如今的托林寺东西长、南北窄,呈条形分布,主要由迦萨殿、色康殿、杜康殿、白殿、阿底峡传经殿以及转经筒房、拉让、僧舍、塔林等组成。在殿堂中还有较大的广场,专供讲经、辩经和跳神、表演藏戏之用。

  从寺院大门进去往左手方向前行,既为托林寺年代最早,形制最奇特的迦萨殿。据《阿里历史宝典》介绍,迦萨殿建在罗刹女仰卧的身上,罗刹女的心脏部位正是大日如来佛,佛陀大像则位于罗刹女的额头上。这体现了建立这座寺庙目的就是镇恶扬善,弘扬佛法,带有一丝“佛苯相争”的味道。

  迦萨殿曾经是托林寺的象征,也是藏传佛教的一个骄傲。它形制最为奇特:殿堂整体呈多棱“亚”字形,实际上是一座大型的坛城(曼荼罗)。中心方殿象征须弥山,四向的四组小殿分别代表四大部洲,四角高耸的四小塔代表朗则拉康,主供遍知者如来;四面分别紧接多吉生巴拉康、仁钦久乃拉康、堆友主巴拉康、朗堆太益拉康四座小殿,这五座“十”字相连的殿堂组成中心的小“亚”字形,外圈则由四大殿、十四小殿组成,分别供奉佛、菩萨、度母、罗汉等塑像。

  这组殿堂基本保留着西藏吐蕃时期佛殿建筑的一些特征,亦又有所变化。外围的南、北、西三大殿均有转经复道环绕,中心殿堂和周围佛殿之间也形成一个大的转经复道,这是一种典型的吐蕃时期佛殿结构形制,据说是仿照桑耶寺建造(而桑耶寺又是以印度飞行寺为蓝本),但又奇思妙想,将桑耶寺庞大建筑群体浓缩于一幢建筑中,堪称西藏古代建筑艺术的上乘之作。15世纪,拉达克王扎巴德与次旺朗杰曾先后两次派人测绘此殿,按照其独特的模式,在拉达克兴建寺庙与佛殿。其后,五世达赖喇嘛为绘制大昭寺中廊壁画,派人四处寻找较为完整的古寺画像,最终将此殿作为独特完整的寺庙建筑蓝本,绘入大昭寺中廊墙壁上,使其未经毁损时的原貌得以展现。

  现在的迦萨殿是近几年才重建而成的。以前原有的各殿殿顶均被拆毁,塑像、壁画所剩无几,且埋在土中,经发掘清理,出土大量塑像残块、壁残迹,经书残页和其他文物,其中不少是托林寺初创时的遗迹、遗物,十分珍贵。

  如今这些珍贵的文物大多在迦萨殿中,保持在刚出土时的位置,狰狞的佛头、修长的美腿、残破的佛座、斑驳的壁画,还有原为塑像“内骨”的牛皮制的手,护法神踩在脚下的恶灵,让参观迦萨殿时更像参观一个被保护的遗址,而不是佛堂。

  新修墙体上端的白色的女儿墙与下端橙红色的墙体之间,间杂着一道灰黑色的颜色,不禁让人联想起萨迦派代表着雪域三怙主的“灰白红”三色。殿堂的四角是四座形制相近的古老佛塔,其基座略高于周边的围墙,巧妙的融入“亚”字内,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基座上方的塔座也为“亚”字形,也用“灰白红”三色相饰。四座佛塔在形制与色彩上都与殿堂相互辉映,使得整个建筑在视觉上和谐统一。

  在绕迦萨殿转经时,不仅能感怀古人的巧夺天工,还会有一些小惊喜。托林寺东边广场上的天降塔的相轮与塔腹之间,帖有一圈陶质立式头戴三叶冠的菩萨,当时就好奇它们的制作方式,在拉康的墙角,发现了制作它们的模具,而且是用整块石头雕琢出来的。如此费力地制作模具,另一个角度也反映出当时曾大量制作这种菩萨,只是现在很少看见。只是这是不是也属于“擦擦”呢?

  辉煌色康殿

  从迦萨殿出来绕行,就转到也是托林寺早期建筑的色康殿,相传这是大译师仁钦桑布晚年闭关修行之处。若说迦萨殿是托林寺的主体,而色康殿则是它的灵魂。色康殿分前殿、后殿两个部分,后殿原有三层,据《阿里历史宝典》介绍,次殿是三层楼,顶层供奉事部众佛,二层为无上瑜伽部众佛,以金汁绘于壁上。五世达赖喇嘛修缮大昭寺的时候,将色康殿的壁画按原样绘于大昭寺中。只是多次去大昭寺寻找,眼力不济,一直没有找到这壁画。

  不仅如此,据《故宫雨花阁探源》一书中,故宫雨花阁四层供奉的佛像及殿内陈设布局与色康殿基本一致。因此推测于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建成的雨花阁是仿托林寺色康佛堂所建。

  这让我想起一则公案,当年阿底峡尊者受古格王室绛曲沃之请,来到托林寺后,与仁钦桑布大译师在色康殿见面。

  尊者问大译师:“你读过《三藏》哪些,《陀罗尼》哪些?还有哪些经书,还接授过哪些秘诀?”

  大译师按自已的情况进行回答,尊者听后说:“这样的话,我没有必要来啊。”入夜,尊者发现大译师上半夜在一楼坛城内修持,午夜在二楼的坛城修持,下半夜又在三楼坛城修持。

  第二天早上尊者问道:“大译师,昨天晚上上半夜你在一楼,午夜你在二楼,下半夜你在三楼修证?”

  大译师说:“是如此的,按照各圣生圆次第进行的。”

  尊者释然,于是直言:“看来我还是需要来呀!”

  这公案据说就发生在“色康殿”。根据公案所反映的曲解与不足,尊者在托林寺写成《菩提道灯论》,辟斥违背佛法的异说,开示“三士道次第”,这部书直到现在还为藏族佛教徒所尊奉。

  杜康殿感觉像被淹没在僧舍里,从很不起眼的小门进去,穿过昏暗的僧舍间的过道,来到一个小天井,杜康殿的门就开在小天井里。天井的一面围墙绘着藏八宝图案,一面是酥油灯室,另一侧为护法神殿的入口。托林寺著名的十六金刚舞女绘在杜康大殿门廊两边,正对着杜康大殿的正门,若不是僧人指点,一定会遗漏这精彩的壁画。金刚舞女高约五十厘米,线条优美、色彩淡雅,脱俗,与杜康大殿的壁画风格不同。但是与古格故城王宫金科拉康下的护法神佛窟中的供养天女趣味相近,估计是同个师源的作品吧。

  杜康大殿整体呈凸字形状,由门廊、前殿、后殿三部分组成,后殿高出前殿一台阶。虽然原来的造像都被毁坏,现在大殿内供养的佛像是20世纪80年代新塑的。但由于文革时期,大殿被征用为县商业局的仓库,所以墙壁的壁画和彩绘天花板基本保存完好。天花板彩绘图案极具特性,一个图案横跨两椽间距,构图饱满,色彩艳丽。大幅的飞天、鸾凤、迦陵频伽、双狮等图案为其他地方所罕见。

  殿里本就昏暗,再加上千年的酥油灯熏烤,一些壁画的本来面目难以得见。相对于精彩绝伦的壁画来说,僧人更乐意介绍摆在后殿一角不起眼的骨骸。

  那是托林寺镇寺宝贝之一--仁钦桑布的法体,据说出土时肤色红润,牙齿完好,白发根根分明,像一个正常人一般端坐在那儿。只是现在看到的已经风干缩小了,变成小孩大小了。僧人如是说。

  而那篇著名的记载着古格王朝“灭佛”的藏文题记,现在已经被藏在佛柜后面。用手电筒才能看到一部分,当然拍这个题记与壁画一样,在僧人口中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是一个大遗憾。

  据藏文文献《雪域西部阿里廓尔松早期史》中记载:“杜康大殿面积有36柱,此殿主供佛是高大的铜铸三世佛像,其三尊佛的头顶可触望板。中间供养的佛陀塑像,身躯内藏拉喇嘛益西沃当年为确定托林寺址而抛向空中的那根木杖。这尊佛像前供养有与人体等高的铜鎏金宗喀巴师尊三人像,与人体等高的米拉日巴大师合金像,人体等高的莲花生大师塑像,佛头可触望板的合金铜燃灯佛像,鎏金桑在觉沃像,以及头戴象牙质王佛冠,将近一米高度的大译师仁钦桑布塑像。”

  这象牙佛冠是否为赤烈塔尔泌先生在其《阿里史话探秘》一书中所展现的象牙佛冠呢?可能谁也说不清。

  与杜康大殿一样的原因,白殿因做了县粮食局的仓库,所以其壁画与天花板也保存相对完好。此殿内原有十五尊塑像,现仅存北壁正中主供的药师佛残像。天花板上均有绘画,图案风格与杜康不同,题材较单调,只有莲花、卷草、缠枝什花、如意云团等十多种,用色用线极不讲究,显得比较草率粗糙一些。

  最早的托林寺

  据说,最早的托林寺并不是建于现址的。在离现在托林寺南面直线距离约一公里的山腰上,还有一个原托林寺的旧址废墟。《阿里地区文物志》也认为有此可能“早期的托林寺在建寺时出于军事考虑,将主殿或部分殿堂,生活起居用房,建在象泉河岸的山腰上,是完全有可能的。”

  我姑且称为“托林寺遗址”吧。它离地约一百米。

  经过两个与古格遗址只留一双残脚的强巴佛殿类似的小佛殿往上走,是一片峭壁,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窑洞。有的窑洞离地有十多米,有的弯腰就能进去。窑洞内大都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可能是当时人们的居住所在。

  下山时,偶遇两个来此煨桑的藏族朋友,他们的家乡在萨让乡,因为地质灾害的原因,整体搬迁到托林县城。为了藏历新年的祈望,他们要到山顶上煨桑。看似绝壁的土山,想不到在山腹内还隐藏着与古格故城一样的秘道。秘道陡峭无比,又积着雪,滑泞不堪,几乎是被藏族朋友拉上去的。过了秘道,沿着一条沟壑,爬上山顶,想不到上面还有两个小佛殿。虽然建在如此隐秘之处,但还是难逃被完全破坏的结局,甚至比它山下的“弟兄”们更彻底。

  两个藏族朋友点燃了桑烟,开始挂着祈福新的一年的经幡,口中念着祈福的经文。我则看着山脚下象泉河慢慢流淌,其低矮的流域似乎一马平川,这在古时可是易攻难守之势。托林寺鲜艳的色彩显得分外夺目,因处于平地,它同样也易攻难守,所以早期的托林寺建寺出于军事上的考虑,将主殿或者部分殿堂,生活起居用房建在象泉河岸边的山腰上,是完全可能的。

  这是不是正解呢?千年古刹托林寺在呈现无比精彩时,也留给了后人太多的秘密。

  撰文/范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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