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大年初三,风呼呼地吹着,雪花不停地落,冷得让人像没穿衣服似的。要是在家,门口会贴上打破旧社会,迎接新中国的对联;姐姐们会唱革命歌曲;大爹会把最好的烟叶子留给赵营长……赵营长还说,新年里开识字班。
可今年过年,我们都不在家。副营长管业元当了叛徒,他带着可恶的刮民党军的团长李子犹,把游击队打散了,从南江县到碑坝,一路突围出来,我们一百多号人,如今少了一大半。可只要到了通江,找到大部队,就能夺回根据地,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雪要停了。”窦政委趴在洞口,死死地盯着看着外面,他伤得很重,整个右手掌没有了,但他的左手还握着枪。
远处的大树上雪扑簌簌地往下落,却没有惊起一只麻雀,也许它们早就飞走了。
“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赵营长没参加革命之前,当过教书先生,学问可大了,他说的一定不会错。“我们可以趁着这会干掉管业元……”
可赵营长和窦政委的意见总不一样。
赵营长主张带着大伙从西边突围,然后去通江与大部队会合。
窦政委提议由他带人佯攻,掩护赵营长突围,由赵营长带着大家去通江。
正在这时,五娃子回来了,他飞快地窜到他们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不好了,管业元带人把这里包围了,有好几百人……”
“格老子的,跟他拼了。”赵营长挺直了腰杆,拔出了腰间的枪。
“你是营长,你不能死,你要找到大部队,带他们回来把失去的根据地夺回来……”窦政委一把按住了他。
“营长,我们掩护你。”同志们都站了起来,围在赵营长身边,眼里带着期待和希望。只要他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赵营长沉默了,他把背包递给了我。
背包里除了重要的文件之外,还有一块豆腐干。那是大爹特意给游击队做的干粮。大爹说豆腐最软和,对胃好,吃了还顶饿。
豆腐干早冻硬了,又黑又黄像一块土嘎达,比我手掌大不了多少,去年的时候,我一顿能吃两个。今年不行,一个要吃一天,可恶的李子犹截断了我们粮道。
离开南江前,每人发了五个,早就吃完了。赵营长老胃病犯了,吃不下,才剩下这么一个。
豆腐干刚拿出来,就有无数人咽口水。这几天又是行军又是打仗,没吃没喝的,大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赵营长看着大家,难过地说:“同志们,过年了,我赵明恩没本事,连累大家受苦了。”大家使劲摇着头。
他让我数数这里还有多少同志?
我仔细地数了好久,才抹着眼泪说:“报告营长,一共有三十六人。”
赵营长闻言也掉下泪来,昨天还有七十多个人呢!
“你现在把这块豆腐干分给大家,分成三十六份。”赵营长郑重其事地说:“这是我们的年夜饭。”
“营长,等胜利我们要喝酒要吃肉,我们养好多好多猪。”
“等胜利了,我要去读书。”
“等胜利了,我要娶我幺妹”……
大家对胜利充满了希望,描绘着那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只有自由、平等、友爱的新中国。
三十六分之一的豆腐干,很小很小,却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豆腐干,它在肚子里还没消化,战斗的号角就已吹响。窦政委带着大伙唱着歌,大笑着,举起手中的长枪和大刀,向敌人冲去……
那三十六分之一块豆腐干香甜的味道,直到今天还在我记忆里萦绕,怎么也忘不了。
对了,我叫红娃子,红军的红,那年我十三岁,是赵营长的通讯员,后来是许世友军长给我取名杨红胜。
老红军杨红胜叙述,南江日报记者雁安然整理。
四川 雁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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