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馒头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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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键字:馒头,女孩
  • 发布时间:2017-11-15 14:09

  学斌骑车从黄家市桥上下来转弯,瞥见桥东头卖馒头的女孩打量他,女孩见学斌看她,低下头。学斌出门时小黑狗咬他裤脚,被他狠狠地踹了一脚,悻悻地走了。落榜的痛苦,烈火一般灸烧着他的心,他无心去看女孩。父亲托人在黄家市桥南边的砖厂找了个晾晒砖坯的活儿干,他得赶去上班。

  那天晌午,干了半天活的学斌刚喘了口气,肚子里咕咕叫了,他才想到今天没吃早饭。看看没人,就从砖场溜出来,到桥头买馒头,他站在卖馒头的女孩面前,女孩个头高挑皮肤白里透红,他愣住了,腼腆地问,你不是三班的许玉玲吗?女孩笑了,是啊,是啊,你来砖厂好几天了,我天天看见你去上班。许玉玲浅笑,还写文章吗?我可拜读过你发表在校报上的大作,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你是学校的名人啊!学斌讪笑,不提了,我在砖场晒砖坯。许玉玲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也没考上,尝尝我家的馒头,保证香甜、劲韧、爽口,我自己做的。说话间,许玉玲拿着两只馒头塞进学斌手中,学斌慌忙去推,慌乱中,馒头掉到地上,学斌的手攥住了许玉玲的手,两人的脸都红了。他们开始了交往。

  学斌下班回家后,骑“飞鸽”去接玉玲看电影。许家门半掩,玉玲一个人在和面调酵。她挽着袖子,用水瓢舀起米酒倒进面盆里,双手搓捏拌和,随着身体的起伏腰肢轻盈地摆动,怀中的双峰像两只不安分的小兔子蹦跳着。他推门进去。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米酒的甜香,学斌站在玉玲的身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香啊!玉玲娇嗔地问,说啥呢?学斌坏坏地说,酵香!接着说,你更香!玉玲脸上飞上两团红云,长本事了,学会油嘴滑舌了!学斌说,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事。玉玲问,什么好事?学斌连忙说,今天我二舅从城里赶来,说是每个乡镇要招聘乡镇法律工作者,事业编制性质,高中毕业生就可以报考,我们一起报名吧。凭什么我要和你一起报名?我只想卖馒头。玉玲淡淡地说。学斌急白了脸,你怎么这么没见识?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地方的吗?我就喜欢呆在农村,怎么样?玉玲绷着脸较起了劲。学斌张口结舌。看到学斌的窘相,玉玲忍不住扑哧一笑,逗你玩呢!她解下围裙,边洗手边说,不和面了,回头干,看电影去。

  “飞鸽”刷刷地穿行在玉米地中间,玉米们成排向后倒去,一对不知名的宿鸟受惊了,扑愣愣地飞向夜空,空气中荡漾着一股醉人的气息。玉玲紧紧贴着学斌宽阔的背,搂着她的腰,轻轻闭上眼,享受着甜蜜的幸福,头顶上星星迷离地看着他们。

  和许玉玲到县城参加招聘考试回来以后,学斌就在考虑和父母谈许玉玲的事。那天中午,学斌刚到家,哥哥阴沉着脸,父母也在。嫂子开了腔,老二啊,你是不是和黄家市桥头卖馒头的姑娘谈恋爱?她不合适呀。怎么个不合适?学斌梗着脖子问。嫂子呶呶嘴对哥哥说,你说。哥哥说道,我去访了亲,那个人家风水不好,有狐臭。学斌反驳哥哥,你瞎说,没有的事。我没闻到。哥哥唾沫星子四溅,啧啧,还嘴硬。人家都说,当年日本人在黄家市筑了炮楼,有个女人被日本人强奸了,生下个孩子,那孩子就是你谈的那女孩的爹。信不信由你?嫂子站起来,话里带话说,二弟,你可掂量掂量轻重,那可是一辈子坐在茅厕上过日子的事,臭死了,你不为自己着想我还要为我的儿女着想呢!你铁心娶她,休怪我和你哥无情,从此断绝兄弟情分,各奔东西。话说回来,你如果和她断了。我把我表妹介绍给你,也是高中生,在供销社当营业员,模样周正。你的情况我对他说了,她不嫌你搬砖坯。你如同意就安排你们见个面。嫂子撂下话走了。学文看看父母,父亲说,听你哥嫂的话。母亲无语。学斌的两行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学斌不去砖厂了,他不敢从桥头路过,不敢面对许玉玲。那个营业员女孩和学斌见了面,对学斌很满意,俩家父母商议好了,农历八月初四订婚。学斌像个木偶随他们操纵着。初四那天,学斌躲在屋里,邻居家有个小妹妹悄悄拉拉他的衣角,哥,屋后有人找你。学斌来到屋后,竟是多日不见的许玉玲,她憔悴了,眼睛红得像桃子,许玉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学斌,我打听了,那个女孩比我强,聪明能干,有工作。把我忘了。今天你订婚,这是喜事,我给你准备了一篮子馒头。许玉玲转身把篮子递给学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学斌呆呆地站在那儿,许玉玲给每只馒头顶上都点上了喜庆的红印。殷红殷红的,鲜血一样,相思豆一样的颜色。

  年底,招聘法律工作者的结果出来了,学斌被录用了。当他来到黄家市桥口,再也看不到许玉玲的身影。有人告诉他,许玉玲嫁人了,嫁到了外地,父母也带走,没有人知道她的地址,或许她本来就不想告诉别人。

  前年,已是省城一家律师事务所主任的学斌巧遇了当年参与录取他的县司法局的一位领导,那领导笑着说,当年,每乡镇录取一人,你们乡还有一位参加考试的女孩分数比你高3分,要不是那女孩声明放弃嫁人走了,现在就不会有你这个赫赫有名的大律师啊!学斌心里咯噔一下,隐隐地痛。

  不久前,学斌看电视,看到外省的一档电视节目,介绍非遗传承酒酵馒头,那个20多岁的女子娴熟地调酵、捏坯,包馅,上笼,蒸煮,那个不是许玉玲吗?学斌差点叫出来,转念一想,许玉玲也是50岁的人了,没这么年轻,或许是她的女儿?他通过那家电视台要到了酒酵馒头传承人家的电话。电话拨通了,那头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熟悉,在记忆中回响过千百次,喂,你好!请问,你找谁?学斌拿着手机,久久没有出声,没有回答,他还没有想好,和许玉玲说什么呢?

  赵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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