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明儿把家给分了。月色从窗外的苦楝树的枝丫间透射过来,溜进不大的窗口,洒落在床头,翠花轻声对躺在身边的长富说。
你急啥呢?老二这才结婚几天呀,咱就把他们分出去,不太好吧?长富不太乐意。
这有啥不好的,树大还分杈呢,你瞧瞧他们没早没晚地往外跑,像是过日子的人吗?这家明天就分!
分,分,明天就分,你说咱家这点家资有啥好分的,不就是这几间房子吗?真正能住人的也就是这三间瓦房,那几间土坯茅草屋四面漏风,顶上漏雨,眼瞅着就要倒塌了,哪还能住人?你让咱咋分?
这有啥不好分的?那几间茅草屋加上那两行树,正好跟这几间瓦房找平。
唉,也只能这样了,那咱是要瓦房,还是要草屋?
当然是要瓦房了。
老二他们要是不同意咋办?
要是不同意,咱就跟他们抓阄。
啥事都随你所欲,天不早了,睡吧,老二他们也该回来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长富在媳妇的眼色下,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二弟,弟妹,咱寻思着,把家给分了吧。
分家?哥,嫂子,咱这家有什么好分的?咱啥都不要。长贵望了望大哥,又望了望大嫂。
那可不行,亲兄弟明算账,孬好一分为二,咱家呢,值得分的也就是这几间房子,还有那两行树,咱跟你哥掂量过了,这几间瓦屋算作一份,那几间茅草屋加上那两行树算作一份。咱寻思着,要是咱要那几间茅草屋呢,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们的侄儿侄女都还小,这万一哪一天,房子要是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怕……翠花忧心忡忡。
嫂子,这样吧,咱就要那几间茅草屋,这几间瓦房和那两行树都归你们。老二媳妇杏儿笑嘻嘻地望着翠花。
这——这不好吧?这样的话,外人肯定会说咱跟你大哥占你们的便宜。就按咱跟你大哥说的,树归你们,过几年,你们翻盖新房说不定正好用到呢。翠花咋都没有想到老二媳妇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嫂子,外人管不了咱家事,咱跟杏儿是一个意思,就这么定了,咱就要拿几间茅草屋,树全归你们。
家,就这样分开了,这样的结果反倒让翠花心里有点不踏实了。
嗳,你说老二两口子这是咋了?干嘛只要那几间茅草屋?玉米地里,忙着给玉米除草的翠花直起腰杆子问长富。
有啥咋的,人家这是大度。长富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我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会不会是——翠花欲言又止。
你瞎琢磨个啥呢?就凭咱家这点家底子,难不成咱爹临死前在茅草屋里埋了金坛子?因为分家,长富窝了一肚子的气,听翠花这么瞎咧咧,不由瞪了她一眼。
哼,虽然没有金子,但谁能保证没有别的小秘密……
咱不好说你了,真是懒得理你。
哼,懒得理咱,这话可是你说的,谁晚上再现出那副猴急样子,就不是他爹娘养的……
你——你——长富气急,但还是忍下来了,这个死女人打起冷战来,会整星期的不让他沾身的。
就在分家后大概五六天吧,那天上午,村长领着乡里的人来了,在长贵的茅草屋四周转了又转,拍了好多照片。
当从村长口中得知长贵两口子将享受每人每月340元低保的消息时,翠花差点晕过去。
翠花又失眠了:咱就说肯定有啥蹊跷,你还不相信,咋样?这下相信了吧?
你就少烦点神吧,他们事先咋会知道能享受到低保?
要是不知道,那他们干嘛执意要茅草屋,而且连树都不要呢?
人家那是让着你,你别不识好歹!
甭管他们是出于啥目的,咱现在得想法把房子换过来,你算算看,一旦换过来,咱家4口人,那一年能拿到一万六千多低保呢。明天,你就先去跟老二说,你们兄弟之间,有啥话不好说的,只要老二同意了,还怕他媳妇不同意啊?
要说你去说,我可丢不起这个人,况且,人家老二已打算把屋子拆了。
你说啥,老二他们要把屋子给拆了,咱看呀,他们是想放烟幕弹……
你啊,真是白天闲得慌,这晚上精神太足了,咱可要睡了。
真是个指望不上的窝囊废!翠花撅着屁股朝向老公,又胡思乱想了好大时辰,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起,翠花正打算去跟长贵两口子说事,往家旁一望,傻眼了,只见老二家正在拆房子呢。翠花赶紧跑过去,惊呼道:二弟,这房子拆不得,咱跟你哥商量过了,咱跟你把房子换了。
你要这房子干嘛?这房子说倒就倒,留着早晚会害到人。
这你就甭管了,你答应换给咱就成。
那可不行,这房子坚决不能留,咱跟乡里已经说过了,咱要把房子拆了,咱不要低保。
你,你傻啊。翠花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三年后,长贵和杏儿打工回来,跟大哥说要盖楼房,大哥、大嫂苦着脸说:你们盖吧,咱家没钱。杏儿微微一笑,说:大哥、大嫂,咱们是一家人,在咱心里,咱从来没有分过家。
文/朱会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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