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夜，已经很深，应该是凌晨了吧。男人还没有睡。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灯不开，电视也关了，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黑暗中。

　　大厅的后面就是卧房，女人就睡在里面。

　　刚才还听到女人的轻微的呻吟。现在已经静了下来，而且已经安静了大概有一个时辰了。

　　男人背靠着沙发，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黑暗。他睡不着。这样的晚上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了。

　　男人睡不着，不是不困。以前，他都是很容易入睡的。每天晚上吃完饭，男人和女人一起坐着看电视，看着看着，男人就坐在那里，耷拉下脑袋，让电视看他了。无论电视节目怎样的吵闹声，也没能干扰男人做着他的梦。直到女人推了推他，说：“去，先去洗澡睡觉吧！”男人这才站起来，向洗澡房走去。

　　操劳农活，辛勤劳作，男人每天都很累，所以每晚都很容易睡去。几十年来，都是如此。

　　可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女人的病改变了这个男人的这种作息习惯。

　　女人得了重病，是癌症，已经是将近一个月了。

　　女人的身体原来好好的，干农活的女人都是壮壮实实的。

　　生产队时，女人每天和男人一起下地干活，男人能干的，她也能干。

　　单产承包后，女人就独自承担了田地里的大部分活儿，男人干起了建筑。农闲时，女人也和男人一起走村入屯，给村民建房子。女人拌浆，搬砖，男人砌墙。男人和女人从来不说什么，也不需交代怎么做，但两人配合很默契。

　　几十年来没病没痛，现在怎么就一下子病得那么严重了呢？男人心烦意乱了。这一个多星期来，女人的病越发严重了，有时痛得大声叫喊，身上直冒汗，疼痛轻一点的，就不断地呻吟。男人心里很紧张，每天睡不着，只能守护着女人。直到女人安安静静睡去了，男人才靠在沙发上睡去。

　　男人有自己的床，但他不去床上睡，生怕女人什么时候醒来，他离她最近，马上就有及时的照应。

　　十天前，女人在医院留医检查，由女儿陪护。家里，还有个已经残疾了的儿子和一个6岁的孙子需要照顾，男人没有去医院陪女人。男人就每天早晚打电话去医院。

　　男人跟女人说，菜地里的南瓜苗长得好啊，嫩嫩的，绿绿的，苗儿长长的。南瓜花开得多啊，密密麻麻，黄灿灿的。今天卖了一担的瓜苗和瓜花，得了一百多块钱。那畦韭菜才剪了几天，又长了两三寸了。

　　又说，小孙子真乖，幼儿园老师今天又奖给他一朵小红花。等等。电话天天都打，一边说，一边呵呵笑。

　　女人在医院里，每天都能吃上新鲜的蔬菜。男人每天早上采摘了蔬菜，就托人带来，给女儿煮好了送到医院。

　　那天晚饭后，男人跟往常一样打电话到医院，仍然是这些内容。女人听多了，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心里就有点不高兴。女人跟女儿说：“你爸呢，又打电话来了，说家里的菜怎么怎么好，今天又卖了多少多少钱，可就不问一句是什么病啊，好一些没有啊。”

　　女儿看母亲有点不高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女儿知道，父亲是关心母亲的，只是农村人憨厚木讷，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母亲是想家了。

　　男人静静的坐在黑暗中，时刻关注着床上的女人的动静。

　　最麻烦的是女人叫喊疼痛的时候，男人就急，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男人就只有坐在床前，默默的握住女人的手，紧紧的，似乎要把女人的疼痛转到他的身上。

　　男人知道女人身子的疼痛。男人心痛。

　　女人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女儿告诉她说是胃病。女儿跟父亲说，不要把病情告诉母亲，不要让母亲担心。男人就听了女儿的话，没有把病情告诉女人，给女人留下了信心和希望。

　　为了这个希望，男人就坚持每天守护在女人的身边。

　　女人在床上安静了这么久，应该是睡好了。

　　突然，一种不祥的想法冒上来，怎么那么安静呢？真的一点都不痛了吗？还是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男人的心情立刻紧张起来，心跳得厉害，象万马奔腾。

　　男人急忙站起来，借着外面星空从窗口漏进来的一点光，轻轻的摸到女人的床前，透过蚊帐看女人。

　　女人闭着眼，静静地仰躺在床上。知道男人走近，她突然睁开眼睛。

　　“你还没睡啊？”女人问道。

　　“没，没，睡不着，”男人支支吾吾，“我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没，没什么。我去小便。”

　　男人向卫生间走去。

　　李耀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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