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文化相遇在闽江一隅

  • 来源:海峡旅游
  • 关键字:传统,建筑,中西文化
  • 发布时间:2021-08-26 20:37

  兴文重教,敬神如在

  “都巡”其名源于北宋时福州第一个状元许将的族侄许庠,乡人传说其为“巡抚都察院” 二品高官,但其实宋代并无都察院,《金山志》所记“荫授通奉郎,以军功进秩为都巡抚使” 比较可信。无论如何,用先祖的功业传说命名了村子,也就形成了对后代的激励奖掖机制。都巡在宋代即出现“五代四郎官”,清代更有“叔侄父子三进士”“父子孙三翰林”,可谓人文蔚起、弦歌不辍。清末的《侯官县乡土志》也不惜溢美之词:“其愿而朴者,皆力本务,服先畴。其颖而秀者,则折节读书,而习为儒,有系籍圣贤者矣。”

  进入现代,都巡村依然人才辈出,为首的是中国工程院院士、微电子技术专家许居衍。凤山麓的许氏宗祠里,进士和院士的匾额并排悬挂,门口四对象征功名的旗杆夹并肩而立;村口的道路上空拉着横幅祝贺这一年高考中金榜题名的学子,可想而知,这历经千年的兴文重教传统并没有因商品经济的发展而褪色。福州盛行带有戏台和看戏楼的巨大祠堂,然而凤山的许氏宗祠却和都巡村一样朴素而低调,不过“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旧句在这里很是适用,祠厅的减柱构造做得甚好,让厅内有了开敞的空间可以“聚族于斯”;祠厅后方两株巨大的300 年苏铁树虬然贲张,仿佛有“一遇风云便化龙”的灵气。

  传统村落里的公共建筑不仅有祠堂,庙宇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小小的都巡村竟然有两座庙,也堪称一绝。坐镇村东的茂峰寺,虽名为“寺”却没有佛教信仰的痕迹,供奉的主神是东岳大帝麾下的康都统英烈王。茂峰寺外观不算华丽,但内部大有乾坤。步入庙门先是面向正殿的宽大倒座戏台,台顶有精美的八角攒尖藻井,而戏台两侧的看戏楼一直连接到正殿,末端是两座小小钟鼓楼,而钟鼓楼中间是特别高大的拜亭,中间也有八角藻井,同戏台遥相呼应。同治年间匠师的巧思在钟鼓楼和拜亭的布置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不大的空间里要布置下这么多建筑体,虽然可以做成檐牙高啄、勾心斗角,但无疑增加了工程的复杂性和排水的难度,使建筑易损坏,给子孙后代造成负担。匠师在歇山拜亭的两侧加出两坡披檐,把钟鼓楼覆盖在下方,这样可以直接向外排水。钟鼓楼虽是两层,但没有真正独立的上檐,仅以垂花表示檐口,下层却做了飞檐和斗拱,确立了关注中心,没有上檐的问题就被人自动忽略。纵览福州多处庙宇的钟鼓楼,这是颇富有巧思的一处。

  此外,茂峰寺还有不少特别之处。康都统并非高坐神台之上,而是身处写有“行台”的重檐神龛中,位置不高,却重现了地方官升堂审案的场景,别具威严。“行台”两侧是架空龛阁,里面供奉着玄天上帝和关帝,信徒要到后殿,必须从神像下方经过,形同对神明的顶礼。后殿虽然平平无奇,但天井里的假山实为画龙点睛之笔,文化名村里的神庙,不经意间也有文雅气。

  都巡村的另一座庙位于村西,名为“十二都文华境”。虽然结构不如茂峰寺那样复杂而华美,但文华境也庙如其名,文质彬彬且有君子风。这里的钟鼓楼不同于茂峰寺高大矗立,只如亭子一般低矮,却也楚楚可人。庙里供奉的大王公和夫人每年农历二月二十二“境醮节” 出巡,是都巡村最大的民俗盛会。

  慕天堂见证百年风雨

  通往凤山许氏宗祠的小道边嵌着一块石匾“护龙庵”,下方的文字记载了昔日庵堂被兵匪洗劫一空后又被传教士占为教堂的奇妙历程。这一方小匾,见证了中国乡村在鸦片战争之后被迫与西方列强交锋的历史,也让都巡村在福州近代历史上有了一些别样的色彩。

  随着《南京条约》签订,福州作为通商“五口”之一被迫向西方殖民者开放。纷至沓来的除了洋行商人,也不乏各国的传教士。自1862 年开始,爱尔兰人胡约翰(John Richard Wolfe)远赴福州,在下辖各个县份及周边的宁德等地进行着筚路蓝缕的传教工作。起初圣公会仗势欺人的事件很多,作为圣公会在福州的传教负责人,胡约翰本人在乌石山教案冲突中也因谩骂本地士民而遭致痛殴,实属咎由自取。

  虽亲历教案,但胡约翰始终认为,中国的老百姓是喜爱、同情基督教的,只是官员从中作梗,因而决心与老百姓搞好关系。逮近20 世纪,圣公会在乡间创办的学校和诊所日渐增多,客观上使民众受惠,改善了当地人对基督教的观感。

  1894 年,当胡约翰乘船来到都巡村的时候,凤山的青翠可人让他想起了遥远的爱尔兰家乡。设在尼姑庵的教堂已显破败隘陋,胡约翰决定在凤山麓建一座崭新的教堂。这座名为“慕天堂”的教堂一直到1900 年才开始建造,两年后建成,附设了女子学堂和诊所,前者有二十多名女学生就读,后者长期为乡民进行义诊,在潜移默化之中让村民对基督教有了较好的印象。《侯官县乡土志》中记载:“乡之中有西国教堂,并附设医馆一区。民、教相安,尚无争哄。由其俗之不嚣故也。”

  但有趣的是,都巡村并没有因此变成一个基督教村落,一祠两庙香火鼎盛如昔。慕天堂仿佛从遥远的英国打入中国乡村的楔子,但人们并没有想去拔除它,而是享受着它带来的基层教育和医疗的便利。可以想见,起初强硬的圣公会经历了长达 50 年的民教冲突后,已经发展出一套新的与民相处之道。都巡村让人们看到,不同的文化也可以和谐共处。

  如今慕天堂已经更名为基督教上街堂,仍然保留着1902 年建成的牧师楼。这是一座一层半的券廊式洋楼,兀自立在凤山半坡的草地中,春天到来时野花开遍,蜜蜂飞舞其间,甚而有山羊在牧师楼边自在地吃草,一切和百余年前胡约翰所见并无不同,然而牧师楼因年久失修已经垮塌大半,仅存的部分也是斑驳倾颓、植被蔓生,仿佛转瞬就要灰飞烟灭一般。几年前教堂本想拆掉牧师楼建立新堂,后来也许是意识到这是传教士留下的重要史迹,不再动工,但也没有修缮,徒留老洋房在风雨中日渐凋零。若能将这座历史建筑妥善修复,令其不至湮没于时光,一定会使都巡村在传统文化之外留存特别的色彩。毕竟,祠庙和教堂活态文物并存的乡村,在整个中国范围内都不可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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