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自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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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2014-02-28 09:51
当年初识你,你什么都没留下,除了一个影子。
令我后来再遇到的每一个少年直至男人,都不自觉地以这个影子为准绳,太好看的我觉得油头粉面,不好看的觉得目不忍视,文雅的觉得娘娘腔,直爽的似乎粗俗……
你看,增之一分嫌长,减之一分嫌短,人概因为,他们都不是你。
所以无法让我着迷。
我的心很大,能容下一场经年的离别,杳无音讯的多年怅望,却又很小,住进一个你就满满当当。
眼角余光瞥见你我就发了花痴,牙牙地笑,却对大部分的人板起面孔,吝啬我的笑容;
众生皆平等,是爱让我甘拜下风。
也许你就是我心里近乎偏执的小归宿,我一生都在向你停靠,像米特阿姨的山洞,帝释天面前一池红莲,海上钢琴师碎成齑尘的那艘船。生于斯,长于斯,或许也会死于厮,一生画地为牢,甘心情愿。
就算只极少数的人在世间的流逝中寻觅到了幸福,但更多的人对爱的期望,是在世间的消失背后无声地消亡。
——我对爱的渴念,渺小的什么都不是。
爱不到你,我还是被对你的爱囚禁原地,披枷戴镣,他们管这叫:作茧自缚。
Chapter.1我有白玉肝胆,耐得危楼广寒
芜市最历史悠久的酒吧”观沧海”,前不久停业装修,还在大师的指点下更名为“关睢”。
名字—改,男欢女爱的感觉出来了,年轻女性剧增。
夜幕低垂,夜行生物的—天才刚刚开始,音乐声震耳欲聋,酒吧里面从来不缺扭腰摆胯的时尚男女,意识飞散,欲望蒸腾……也不缺段思飏这种偏居—隅的独饮者。
他神色冷峻,只想在舞池边上静静喝酒不受打扰,可关雎这是非之地,总是不给人安静的余裕。
旁边—阵不同于喧嚣的嘈杂引起了他的注意。。
鲁迅批判过国人喜欢围观却不作为,但国人还是乐此不疲。众人正围观一对男女。
女孩染栗色头发,杏眼黛眉神情倨傲。
男人戴郑嘉颖式的黑框眼镜,斯斯文文。
段思飏看了—会儿才发现他们面前,不,准确地说是脚边,还瘫坐着—个女孩,歇斯底里的声音来自于她。
整个人哭得乱七八糟的,长发掩去小半张脸,依稀可见月眉星眼,红唇粉颊—一容貌倒是清丽动人。
这个名叫“雁芸”的女孩在酒吧与“四眼男“相识,一见钟情,可惜所爱非人,“眼镜男”早就心有所属——也就是旁边那”栗头发”。
“我歌斯底里爱着你,你没脸没皮爱着她”。这种狗血三角恋放在酒吧这多事之地,俯首即拾,按理说根本无法惊动段思飏吓大的神经,他却看了好—会儿。
雁芸的的审美能力也太匪夷所思了,居然喜欢上“四限男”这种要啥没啥的丑八怪,猪油蒙了心?
“四眼男”也挺狠,为了摆脱雁芸,竟拉来自己的“女神”助阵,要雁芸认清差距。
“我真的很喜欢你,就算知道你有非常喜欢的人,但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可不可以……让我和她公平竞争?”
雁芸此话一出,周围嘘声四起,完全是看“小三”的眼神了:见过没脸没皮的,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
只有段思飏心中一刺。
爱情可不就是犯贱么?这种为了爱情把自己放得很低,近乎卑微乞求的姿态,他很熟悉,甚至有点……感同身受。
“你这样很难看知道吗?你都完全没有自尊的吗?!”“四眼男”问出段思飏心中所想。
雁芸闻言愣了愣,忽又像拿出决心般大声说:“没有!为了你,我可以把脸皮都抹下来踩在脚底。”
段思飏忍不住叉盯了女孩一眼。她外表清丽柔弱,真看不出个性会这么激烈。
话说回来,痴情到这步田地,也算世间少有。
男人最终不堪纠缠,抛下雁芸走了,走的时候吧,手悄悄伸过去攥住“真命天女”,那位也没挣脱,
雁芸没人扶,自己从地上爬起来。
她有气无力地挪到马蹄形吧台边,所过之处,人们作鸟兽散,窃窃地议论她却又回避着她。
红男绿女们不会为了这一桩小闹剧就停止狂欢,音乐继续,热舞不停。
段思飏的视线却一直观察她,跟看西洋镜似的,看到她秀气地叹了一口气,无意识地在自己身边落座,用沙哑的声音向酒保讨酒喝。
她的嘴唇已经咬破,渗出血珠,被酒沾湿的唇瓣泛着一种鲜艳的色泽,诱人去吻一般。
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微微勾着脖子,那么温柔。
雁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注意到别人的视线。段思飏则看着雁芸肆无忌惮买醉,默不作声。
他自己也有很喜欢,可是得不到的人。
—个望她安宁喜乐,却倾尽所有也换不来爱……好像上天派来人间惩罚他的女人。
他正徘徊在死心边缘。
“看吧,不是我一个人求不得、放不下,不是我一个人在受这种苦!雁芸比我更疯狂!”他盯着雁芸暗想。
雁芸似乎不胜酒力,喝得酩酊,有不怀好意的男人趁机揩油,雁芸眯蒙着眼睛挥开了他。
“干什么、干什么呀?”
“亲一下又不会掉块肉。”那人涎着脸,“四眼田鸡有什么好?要不要跟哥哥试一试,我的吻技绝对不输给抛弃你的人。”
雁芸慢吞吞说:“切……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要是搁美利坚的洛根县……你就犯罪了!偷吻不清醒的女性……是违法的。”
“说什么偷吻,多难听,雁芸我喜欢你呀,给我亲亲呗~~”
段思飏已经暗暗攥紧了拳头,胆敢当着他的面耍流氓?他不能称之为“妇女之友”,但好歹有几分正义感,随时准备提拳上阵,把色狼揍翻在地。
这时,雁芸“噌”的一声站起来,一只巴掌把吧台拍得砰砰响,说话的节奏不对劲,已经醉大发了:“我算是看透了,情呀爱呀什么的,统统都是Bull shitl!”
段思飏在心里同意了这句话。
拍案而起让雁芸再次成为酒吧焦点,众目睽暌下,那个不怀好意的人只好骂了句“不识抬举!”自动消失。
雁芸又说了一会儿胡话,絮絮叨叨的谁也听不清的咕哝、细着嗓子用昆曲的唱腔哼:
我有白玉肝胆,耐得危楼广寒……
连段思飏都没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傻子。”
可是傻得让他奠名心安,真心离伤心最近,有时人愈认真愈得到失落,他俩都是为情所困的感情失败者,简言之:同类也。
被吧台明晃晃的吊灯一照,他才注意到雁芸穿个四面通风的背心裙,露着新剥鲜菱似的胳膊,她皮肤白皙光洁,整个人像一枝从早春伸出的鲜嫩花骨朵。
那张脸真是年轻姣好,却带着醺醺然的柔媚轻笑,笑出几分风尘昧。
刚才一眼望去觉得雁芸蛮清纯……现在感觉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从洗手间回来,旁边位置换成了一对热吻的男女。
“打搅,能问—下刚才这座位上的女孩哪儿去了吗?”
情侣被打扰,男的很不耐烦,指着门口:“走掉了!呵呵,那种货色你也瞧得上?”
女的怕男友惹事,打圆场:“可能人家觉得那女孩特别呢。”
段思飏到底还是追了出去,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理由,可能神经被绊了吧。
——满世红紫娇艳,又凭什么雁芸是特别?段思飏冷笑。特别的,只有他心爱的女神童莎罢了。
酒吧门口能见度不高,段思飏四下张望。茫茫黑暗里哪里还有女孩的影踪。
“KAO”……他骂了句,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雁芸!”
无人应声。
迎面而来两束车灯光,路面被照得雪亮,冷不丁发现近在咫尺的黑暗里,藏着一个人。
—个蹲地上,瑟缩成一团的女孩,长腿与纤手。
她在刺眼的强光中瞳孔收缩,乌黑发丝向脸旁滑落,此刻的表情充满了警惕。
——不是雁芸还能是谁?
事情偏就那么巧,这节骨眼上,那辆原本要转弯的帕萨特突然加速,雁芸不在它的车道上,车却像喝醉般失控地冲向她!
她脑袋顿时懵了,只听到一声“躲开!”感觉胳膊被人狠狠一扯,身体向旁边倒去,帕萨特司机也在最后关头死命地打了方向盘。
两相作用下,车门几乎是擦着雁芸的裙边漂移了过去……
段思飏长臂一捞,她顺势跌进他怀里,他以坚实的胸膛作了她的人肉缓冲垫,自己胸廓则被冲撞得一片钝痛。
雁芸惊魂未定,在陌生男人怀里静静地趴了好—会儿。
直到一阵木质基调的男香闯入鼻腔,她才意识到身在何处,虾米一样弹开。
怀抱很温暖,可他身上散发强势并具有侵略感的气息。
绝非善类。
“你没事吧?”男人的脸重新隐入黑暗,雁芸逆光站着,看不清对方的脸。
她的警觉性又回来了,语气生硬:“你是谁?找我有事?”
段思飏错愕。
雁芸的声音准确,清晰,一点儿也不像—个醉酒之人。
Chapter.2那些未出口的话像凋谢心中的花,我最终不置一词
段思飏疑惑着说没事。就过来看看她是否需要帮助。
“不需要,你可以走了。”
——只是喝多了酒突然有点犯胃炎罢了,痛是很痛,死不了人。
嘿,这女孩还真是忘恩负义,段思飏的胸痛还未散去,这边就翻脸不认人了。
“白眼狼”三个字就是为她置身订做的吧?
另外,段思飏没忍住满心好奇:“你好像并没有喝醉,那你刚才……”
雁芸懂了,这是一个关雎酒吧里出来的“知情者”。
“不,我醉了。”她打断。
“用这么清醒的腔调说自己醉了,不觉得很没说服力?你在掩饰什么?”
“凭什么盘问我,你又是谁?”
“我吗?段思飏,幸会。”
这人看来是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雁芸不胜其烦:“好啦好啦,如你所见,我并没喝醉,也不喜欢那个戴眼镜的,我和他之间只是交易,这下你满意了没有?”
不该说出来的……算了,—个陌生人而已,知道就知道了吧。她想。
交易?段思飏脑海里立刻条件反射出:外围。
“四眼男”人长得不咋的,却名牌加身。
哦……他懂了。雁芸大概是在和“四眼男”的交易过程中,发现对方颇有家资,于是见财起意,假装动了真心,死乞白赖缠着对方,以便谋取更大好处。
段思飏想了想:“这么说你在酒吧里演那一出,是为了对方的钱?”
“嗯。”
“钱真这么重要,比尊严更……算了。”话一出口段思飏才惊觉自己失态,呵!给陌生人上什么品德课啊,他不做愤青很多年。
想不到雁芸昂着头清脆地答:“嗯。”
段思飏微愣,听到这句话有点不齿,有点意兴阑珊。得,无非红尘俗路,饮食男女,谁也不比谁高尚。
现在女的越来越物质化,像自己的女神童莎那样的,濒临绝迹,所以才愈发显得矜贵。
——原来,外表干净的雁芸跟自己根本是两路人。什么爱而不能,什么求不得的苦楚,对她才真正是Bull shit!
她在酒吧装得那么难过,估计也是巴望着“四眼男”折回来,看到她悲恸欲绝的样子。
即使他没回来,酒吧里那么多人。口口相传也能传到男人耳朵里。
心机不可谓不深。
段思飏笑了两声,不知是笑雁芸,还是自嘲。
笑他居然想追上“同道中人”和她聊两句,甚至安慰一下……不,他才不承认自己这么滥好人,他只是想再看看这个女孩的糗样。
话不投机半句多,段思飏在心里说:到头来你唯一可取的就只有你的脸蛋和身材,你就趁年轻充分利用吧!
同情—个人,和讨厌—个人,都十分轻易,—线之隔而已。
这大酱女已经让段思飏生厌。
“管闲事的”走了,夜色太浓重,雁芸自始至终没看清他的样子。
夜色也将他转身离开前,投来的轻蔑一瞥完全吞噬。
雁芸把疲倦的身体抛上公交车,车厢里没几个人,十二月的天气漫开一股难捱的寒冷。
无心去看车窗外灯火辉煌的马路,霓虹再闪烁,也不过是些擦过她瞳孔转瞬即逝的温暖,就像刚才那个人一样。
很久没有谁用同样温暖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破空而来的一声“雁芸”,急切得好像她对他来说如珠如宝,很着紧似的。
她必须承认当时心里的震颤和惊动。如同演奏重音,心像琴弦被狠狠抽了一下。
窝心的,甜蜜的,哪怕是错觉。
遇险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庇护着她,坚实有力的手臂和胸膛将她环绕,是他的急智避免了一场现实版《死神来了》。
他后来还问:“钱真这么重要,比尊严更……”
雁芸的回答很诚实,软妹币当然重要,来这个城市之初,她完全靠学校每学期发的一点生活补贴度日,裤腰带每时每刻都勒得很紧,这年头还有人忍饥挨饿—一说出去会让城市居民难以置信,但这都是真的。
公交车在黑夜里行进着,前路是一片看不真切的黑暗,摸着口袋里几张雇主事先付的工资,雁芸心里踏实了许多。
准确地说是“演出费”。事情并不复杂—一
她的雇主兼导演,正是她在关唯里纠缠的“四眼男”。他拉着雁芸,—起演戏给自己心仪的对象看,
有人争的才是香饽饽,“四眼男”无非想让自己的女神看看,他也有人死乞白赖地喜欢。
还是个雁芸这样的大美女。
然后他呢,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阅美人无数,只对真命天女专情,够感人吧?
女神一向手都不让碰,从他和女神牵手离开关雎来看,效粜还是有的。
末了他发短信给雁芸,让她继续在酒吧演—会儿,务必做到”万无—失“。
雁芸没发现段思飏问自己时,她的回答有歧义,她只是单纯地有点在意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给寒夜带来了—阵暖意。
“谢谢你能追出来看看我,还救了我一命。”—这句话被雁芸压在舌头下很久,没找到机会说出口。
雁芸曾因为醉酒而遇险。
她在酒吧当酒托,脸皮薄又心软,于是钱没挣到几个,反而被客人反过来利用了”请她喝酒也不会拒绝“这一点,灌得烂醉。
所幸,那混蛋在公共场所有所忌惮,揩油之后走人了。雁芸只觉得胃里翻滚恶心,跌跌闯闯冲进厕所大吐特吐,
吐完去盥洗盆清洗,一头裁倒,醉得不省人事。
两小时之后,酒吧辖区内的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有一名顾客在酒吧厕所发现”女尸”!
警察赶到,试出“女尸”还有呼吸,把她送到了医院,全身检查发现肺部少量进水——
如果当时也能遇到段思飏这种滥好人,关心一下喝醉的自己,她应该就不会差点溺死在盥洗盆中了,
通常,师范生被诟病动手能力不强,知识面相对狭窄之类,可只一点就让雁芸主动投诚:该院校免除全部学费、寄宿费。书本费,每学期发生活补贴800元,
聊胜于无,雁芸的母亲有病基本丧失劳动能力,弟弟正上初中,因为在家乡还有嗷嗷待哺的一家人。等着雁芸每月寄生活费回去。
兼职占用了她全部业余时间祀精力,只是这几天,她难得地思想开了小差,偶尔会分神想—想某个“多管闲事的”。
眼耳口鼻长什么样?那晚看影子他应该个子挺高,听声音叉觉得他气质应该很好。
是啊,说穿了只是—个出现和消失都很迅速的声音罢了,连面部没见过。却如此在意着。
莫非正应了那句“陌生生奇魅”?雁芸居然在下班后连续去了好几次关雎。
坐在角落目光炯炯,探照灯一样扫视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猜测这当中有没有段思飏?
寒假雁芸没回家过年,至于原因她真是羞于向外人说—一省下来的往返车费,足以给母亲和弟弟一人添置—件御寒的新冬衣了。
何况她真心喜欢寒假,可以不受学校管束地尽情打工。
—个人在出租屋吃泡面熬过了春节,雁芸立马上街找工作,外地员工很多回家团年,餐饮业人手紧缺,正好去补缺。
在中餐厅洗盘子,忙得人仰马翻。
她手脚麻利,洗盘子、烘干盘子—气呵成,9点过后餐厅的生意淡下来,老板见这年轻人干活麻利,不肯放她走,让她把明天要用的菜淘洗干净,切—部分准备好。
冷清的寒夜,雁芸切着洋葱头,泪如雨下。
大约11点回到家,自家门口,怎么跺脚过道的声控路灯都不亮,雁芸这才想起路灯坏很久了。
她租住在郊区的公寓楼,住户稀稀拉拉,物业索性也懒得管理。
借着月光,雁芸瞥见门上贴着牛皮癣—一水电费催缴单,她直接开门进屋,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不对,就算客厅乱七八糟被翻过她也发现不了,但卧室里明显有人!
雁芸一只脚跨进了卧室才发现,想开口叫”抓小偷”已经来不及。—进去嘴巴就给捂上了!
Chapter.3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你该知道我曾因你动情
说不害怕那绝对是假的。雁芸”唔唔唔”的,表达不出“我已经屈服了!”的意思。
自己的手机比话费还便宜,被抢去也没什么,趁着屋子里黑漆漆,在最后关头把钱包扔到了床下——主要昨儿刚发了洗碗的工资,她这两天工作忙,还没逮空儿把钱寄回家,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你刚才把什么东西扔床下面了?”劫匪冷冷说。
不是吧?听声音,入室抢匪还是个女的。当真是工作不好找,逼得女汉子都下海了?
劫匪的手指稍微松动了点,另一只手掐在她脖子上,示意她说话。
“没,什么都没有……”雁芸刚才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趁机求饶,“这位美女,你看我住的这小玻地方,就知道我真的没钱,你要实在看得起,要不这手机……”
想不到女歹徒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雁芸,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居然真信了!见过我这么好看的劫匪吗?”
受害者懂了。
“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雁芸将信将疑,心说天知道你是人是鬼!黑暗中,瞥见对方脖子上好粗一根金项链在朦胧月色下反光,手腕上也绕着层叠的黄澄澄手链。
去!自己全部家当都比不上女人身上的“移动资产”,女人应该反过来害怕自己抢她才对。
这么—想雁芸腿就不打颤了,底气足了,细细打量眼前这个“万元户”,特别是她的五官。
突然,客厅的吸顶灯也不管什么数码分段,被全部摁亮,小小的房间内灯火通明。
雁芸反手挡了一下刺眼的光线,纳闷说怎么有电?
薛凝紫道:“下午抄表员上门催缴电费,见了我跟见了救星似的,我顺手帮你把电费给缴了——不多,加上滞纳金—共两千出头,抵我两个月的房租应该没问题吧。”
“……薛凝紫?你是薛凝紫对不?!”雁芸试探着问,她的高中同学怎么跑这儿来了?当年二人的关系也谈不上有多深切,只是气味相投的同学罢了。
“哈,算你有良心,可不就是我吗!”对方兴奋地说。
“你怎么进来我家的?”雁芸难以置信。
对方施施然地扬扬手,指缝间夹着一张磁卡:”现在用老式门锁的公寓楼可不多见了,我用这个废了你的门锁……总之,今天起我暂住你家。”
雁芸懵了。突然空降—个老同学,这不速之窖堂而皇之宣布要登堂入室鸠占鹊巢,这都哪跟哪儿啊?!可是想到那天文数字的电费已经交了……
“让你住是没问题,可是你为什么不回家住呢?”
“我离家出走呗,“薛凝紫转移话题,”我说雁芸,我们班主任过去对你寄望可不低啊,你现在怎么混得这么差?听说你正在读师范是吧,为什么还不如我—个高中没念完就辍学的呢?”
一句话把雁芸问沉默了,薛凝紫见情况不对:“哎,不说介个了,咱们来说说你书桌草稿本上的名字吧!”
“什么名字?…,啊!”雁芸心里“咯噔”一声,她闲来无事在草稿本上乱写乱画,满篇都写着“段思扬”三个字。哪里提防过屋子里会凭空冒出—个大活人。
“别告诉我他是你男朋友,段公子的女友不会是这么—个生活条件。”薛凝紫似乎对段思飏很了解,进行着有声思考。“那就是单相思啰。”
雁芸的脸颊有升温的迹象:“别胡说!等等……你认识他?”
那边把腰板一挺:“当然,他是我男闺蜜。你把他的扬字写错了,不是飞扬的‘扬’,是通常用于人名那个风宇旁的’飏’。”
雁芸:男闺蜜?恶……
“你表情怎么这么奇怪,脸抽筋啊?不过老同学啊,我不得不告诉你,花面有毒,我必须帮你点穴截血。“
“啊?”雁芸没听懂。
“段思飏有个打得火热的正牌女友——订婚宴都举行过了。名草有主,谁都想去松松土,他前任使出浑身解数想跟他复合呢,最最关键,段思飏还有个心心念念的女神,从哪方面看你都没戏。”薛凝紫煞有介事地说,“施主,愿你能看破,回头是岸,阿米豆腐~~”
如今人—优秀点儿,感情世界就丰富。
只是没料到他会这么丰富。
雁芸没好气地说:“你真的误会了,我跟他只有一面之缘,写名字只是无意识行为。”
雁芸心思一转,那一晚段思飏的声音听上去并不像她们这么年轻,于是试探着问:“段思飏分明比我们年长几岁,怎么就成了你的男闺蟹?”
“不笨嘛!”薛凝紫叶嘻嘻哈哈说,“我逗你的,段思飏这种人物,我小老百姓—个哪能认识啊,我只是听说过这个人,段氏公子,去年他手头的三个项目都拿了奖,打理的生意涉及娱乐城、连锁酒店、投资公司……”
“不过为人蛮低调的,自认‘非公众人物’,不接受采访不上电视,连商业活动都很少亲自参加,抛头露面的场合—律看不到他的踪影……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好像有什么烧焦了?”
薛凝紫—拍脑门:“啊!我煲的美容粥!”烧糊的是天山雪莲燕窝粥。
事实证明,薛凝紫后来对厨房的使用频率,远远超过了她这正牌主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有关段思飏的事,雁芸还没听够,可薛凝紫回来之后已经换了话题,说起了她是如何在附近闲逛,看到劳务市场附近一堵墙成了公众信息交流栏,她眼尖地挑出了雁芸贴的招租启事,认出雁芸多年未变的手机号,后面落款雁小姐,于是带着兴奋按圉索骥来到这儿找“避难所”。
说天说地说空虚,就是闭口不谈自己离家的原因。
末了薛凝紫发挥帮扶精神,不忍小芸继续刷盘子,想起她念高中那会儿,曾代表班里参加文艺汇演,登台独唱。递给她—张名片。
郭正准,知名文艺活动家,大中型演唱会总编导。
“别看名片上干干净净,头衔不多,可是圈内名人哟。这人和我有点交情,前不久一个Party上让我帮他留意一下身边的女孩子,要求真正能唱歌、气质清佳,他负责的演唱会要招一些做伴唱。”薛凝紫笑嘻嘻说,”今天我一见你……有实力,气质清佳,嘿!郭正淮说的可不就是你吗?”
雁芸严肃地看着她。
这让薛凝紫都正经起来:“拜托你,不要用那种看非法传销组织的眼神打量我!郭正淮这么诱人的火坑,虽然跟段氏公子比是差了点,也算炙手可热了,要跳也轮不上你啊。就放心大胆地去吧!”
Chapter.4I see the face of God——那天我看见了神的脸
文化传播公司底层会场,正举办行业交流会,人流如织。雁芸问咖啡机旁的男人,可否给她—杯咖啡?
对方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递过—个冒腾腾热气的杯子:“小心烫。”
这时旁边有人踱过来:“有手有脚的又没残废,想喝咖啡不会自己动手?总编导这么忙,你好意思麻烦人家!”
郭编导?雁芸后悔不迭,怎么就这么巧,只恨名片上没有照片,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置昧了!
没有正式商演的时候,郭正淮穿着比较休闲,毫无架子,表情柔和。
难怪被错认。
“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郭正淮严厉地看了那妆容精致的女孩一眼,不怒自威,“危娓,也请你以札待人。”重音在“请”字上。
——雁芸没来过这样的场合,格调不俗,她以为喝咖啡要征得工作人员同意,不能擅自取用,天地良心也绝无使唤人的意思。
“切~~是是是,还是使唤你的人比较有礼貌,走了,我还有约会,没事勿扰,有事勿找!”危娓跺脚离开。
雁芸和郭正淮对望一眼,一齐笑出来,好像都对危娓这样的人没办法。
随后,雁芸通过测试,取得在一个新晋女歌手演唱会上当伴唱的差事。
演唱会一直紧锣密鼓地彩排中,门票卖出去了两万多张,规模已不算小。
雁芸第一次登台,心里像有个小兔子蹦来蹦去,危娓从后台准备室的门缝往里偷瞧,原本想看雁紧张到六神无主的丑态,却意外看到,雁芸把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掏出来看了看,表情开心又温柔。
她擦擦额边析出的细汗,纸条似乎给了她奠大鼓励。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难不成是郭正淮写给她的暧昧字条?更有甚者,是情书?
这么—想,危娓心里像猫儿抓似的。
她趁雁芸去扔垃圾,溜进工作间铤而走险翻雁芸的外套口袋—一居然是—张盖着“县招生委办公室”大红鲜章的中考成绩通知单。
考生姓名:雁新树。
雁荟的小名叫新琳,于是新琳、新树,一样的字辈,这八成是她弟,独术难成林(琳),父母起这样的名字是希望二人彼此照应地生活。
危娓的确听雁芸若有若无地感慨过,如果义务教育能到高中就好了……
我呸!她想,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穷鬼,还想跟我争郭正淮,简直拖拉机撞悍马一—不自量力!
雁芸扔完垃圾返回,看见危娓倚在门边。
危娓有独立的工作间,不必上这儿来。原以为来者不善,危娓却笑得纯良。
意外地低姿态,说今晚对她至关重要,希望雁芸能心无芥蒂地配合她,共同呈现一台高水准演唱会。
雁芸被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发愣,危娓担心自己会故意使绊子?雁芸表示自己不是郡种人,会全力配合,让危娓放心。
“亮嗓口香糖,来一粒?”危娓递过来两粒类似术糖醇的脆壳糖,“我天天都吃,是我保护嗓子的秘方。”
舞台中央的光束只照亮危娓一人,角落的一支麦克风才属于雁芸,她的工作是和另—位大婶从旁唱歌。
歌手报名处主任曾问雁芸:想不想当主角,享受更好的机位和灯光?还说她的声音有特点,只要经常在大众面前露脸,机会一来她照样大红大紫。
雁芸不动声色地卸掉主任往她身上抻的手,拒绝了。
主任这话不知对多少做着明星梦的女孩说过,斩获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雁芸不知自己是成熟,还是麻木了,“梦想”这种字眼如果飘在九宵云外,还不如眼前—杯实实在在的热饮能让人温暖。
她不曾想,自己谨小慎微,表演还是出了纰漏。
当时正唱着(野风)的副歌部分“往事虽已成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谁能够无动于衷,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这—句。
她的声音一下子突兀地停止了。
伴唱能渲染气氛,修饰主唱音色,她这—停,原本热闹的歌曲立显单薄。
不仅如此,她居然还在麦克风前面发出了杂音。
旁边的大婶急了,撞她的手肘让她快唱啊。
可惜雁芸没有就此回复正常,而是自顾自冲下了舞台!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包括郭正淮在内的所有人心中部大感不解。
幸好郭正淮经验丰富,有可靠的应急预案——方案B。替补的伴唱被推上台去,演唱会总算有惊无险地进行了下去。
郭正淮找到雁芸的时候,她正被危娓像只沉默的沙包一样推来操去。
危娓问雁芸,是不是故意拆她台?
“……对不起?鬼才稀罕你说对不起。你知不知道一次差错就能让我一辈子被雪藏,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所在?”危娓扬言如果自己的前途被断送,就要雁芸弟弟的前途给她陪葬!
郭正准快步上前,从后面拉住危娓打人的手:”我有话对你说,另一位请离开一下。”
危娓冷笑:“看在正淮的面儿上我放过你,没听见吗。还不快滚?!”
“危娓,是叫你走。”郭正淮重复,此言一出,连雁芸都吃了—惊。
危娓怒气冲冲走后,剩下的两人相对沉默。
郭正淮说,他知道雁芸不是那么没有专业精神的人,是不是遇到什么事?
雁芸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时的神经错乱。
“登台前,危娓给你吃了什么东西吗?”他问。
雁芸迟疑了一下,郭正淮知道自己说中了。
原来,危娓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她的”整人药丸”以前就用来对付过郭导欣赏的—位女歌手,那女孩也是唱歌到一半突然离场,冲进卫生间呕吐。
危娓给的,是会让人上吐下泻的药物,临床表现类似急性胃炎。
“不怪她!”想不到雁芸却说,“我离场是因为别的事。”
郭正淮神色难过:“雁芸,你不信我。”
“虽然我待你不错,其实在你心目中,我和危娓是一路人对不对?你从没想过依赖我,或是在遇到不公时向我寻求帮助,这看似懂事,其实因为你打心眼里就疏远我!”雁芸惊讶于郭正淮的敏锐。
“……l see the face of God”活像是自言自语,雁芸正想就这句没头没脑的英文做出解释,“郭导,你听我说,我半途离场是因为——”
也许,危娓的确想要整她,可雁芸并没有着她的道,两粒药丸转身就被吐掉了。
后面的话没有出口的机会了,忽然间被全数地堵了回去,一股男性的气息窜入了口腔。
雁芸呆了。
不知单方面的吻持续了多久,郭正淮终于松开她。
“对不起雁芸,我本想慢慢来,是你的拒绝让我动气,一下失去理智冒犯了你。”
“雁芸,我喜欢你,不是玩玩的那种……你也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耍什么样的女孩没有。”
被不喜欢的人强吻始终让入觉得恶心。
雁芸想起那句稍显矫情的话:你是很好,可不是我想要。
她一字一顿说,无所谓原谅不原谅,她现在正式提出辞职,如果被罚之后她还能领到一点工资,请结算给她。
他帮了她,她用这一吻还了人情,两不相欠!
郭正淮一听。神情骤变,再一次不管不顾地把雁芸强抱住,唯恐她马上插翅飞走似的。
工作间门外人来人往,也就在这时,门内的寂静也终于被打破。
有人推门而入,伴随着兴奋的呼喊:“危娓!表妹!你在这里对不对?!”
雁芸被郭正淮勒紧抱住,不能动弹半分,越过郭正淮的肩头,她和走进来的一男一女六目相对。
雁芸花朵一样柔美的唇瓣上泛着一层水光,还带有可疑的鲜艳色泽,刚才做过什么,情场老手们一看便知。
王渔得了表妹送的免费门票,特地到后台来向表妹危娓祝赞演唱会的圆满成功,岂料会擅破别人风光旖旎的亲热现场,难掩惊讶地一只手捂着嘴。
至于王渔身边那位,戴着硕大的蛤蟆镜,以至不太能看清楚他表情的变幻。
即便如此,雁芸还是从他僵直的肢体动作,发现他因为眼前一幕,受到的冲击并不比王渔小。
他缓缓除去了脸上的遮挡,仿佛是为了让眼神更准确地投射。
一直一直看到雁芸眼睛里去。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而沉郁,似乎藏进了很多东西,成分复杂。
王渔也注意到未婚夫的异样,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思飏,你怎么了?”提议:“我们走?”
——“思飏”?原来他就是段思飏。雁芸逃避般地轻轻阖上了眼睛。
这应该是他们在光明之下的第一次正式碰面。
段思飏心里冷笑:酒吧那次,雁芸在歇斯底里追求别人,丑态百出。
这一次呢,演唱会刚一结束,她就仿佛急不可耐般和编导在后台纠缠偷情……
这个女孩,还真是有够叫人“惊喜”的啊!
那—天是段思飏先一步拽走了王渔,他一脸平静地掩上了门,装作与门内的某人素不相识,雁芸也只好如法炮制,佯装没认出他。
门关上的那一霎那,雁芸说不出的心灰,好像那扇门隔绝的,是阴阳两界。
愤懑的她,对郭正淮几乎是咆哮着:“放开我!”
Chapter.5独坐一隅,等一个注定错过的人,梦一段回不去的曾经
雁芸忘了是在哪本书里看到过这样一种观点,主宰得了自己命运的女人才会拥有真正意义上的爱情,所以电视剧的小姐往往嫁得如意郎君,而丫鬟最后只不过随便被指给—个奴才,伺来“爱情”?有的只是“凑合”。
疲于奔命的自己,哪有患得患失的余力?
日子照旧,雁芸领了—半的薪水离开文化传播公司,重又做起了更为辛苦的兼职。回到出租屋,薛凝紫察觉雁芸情绪不对,又问不出个所以然,雁芸嘴巴紧得像一只蚌壳,死了的那种。
薛凝紫从郭正淮口中辗转得知事情经过,已是十来天后了。
她生气雁芸的不坦诚,却又在心里说:不过老同学,我也对你有所隐瞒,咱俩算扯平了。
人在江湖飘,谁能没些暗伤呢。
雁芸不倾诉,是因为她习惯了—个人去扛,诉苦的功能早已在孤独中退化了。
通过ATM机给家里打了钱,打电话回家让注意直收,母亲简单说了近况,让弟弟来接电话。
电话那头半天没动静,隐约可听见远去的脚步声,母亲叹了一声:这孩子……
弟弟新树和雁芸同母异父,继父原是私人煤窑的煤矿工人,因为偷厂里的铁部件去卖,东窗事发被开除了。失去经济来源的继父开始酗酒,打骂妻子,不久雁芸她妈二度离婚。
继父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哪肯负起做父亲的责任?他说如果孩子判给他,他就直接弄死。
可怜的母亲拗不过这个无赖,只好把弟弟接回了家,改了母姓”雁”。
二姨曾经捂着电话听筒对雁芸说,在外面好好过活,多为自己着想,即使不往家里寄钱,或者以后不回来了,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养弟弟是大人的责任,没道理转嫁给她,再说了,雁芸自己小时候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童年这玩意儿都给狗吃了。
二姨算是家里读书最多的,但没用在正道上,反而爱好说三道四,挑拨离间。
雁芸又等了—会儿,弟弟大概以为母亲已经挂了电话,远远地说:
“我才不接,以后都别叫我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姨经常在我背后挤眉弄眼的,说我们是姐姐的包袱!我看姐姐她啊,虽然会给我们汇钱,其实心里也是不乐意的吧?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是没有温度的……”
母亲回过神,赶紧摁掉电话,雁芸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没有再打过去。
算了,回去工作吧,还有一大堆黏着泡沫的盘子等着洗呢。
横穿马路的时候,隔着车水马龙,她看到了街对面的男人,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这感觉驱使她去确认些什么。
刚迈出—步,从眼前飞驰而过的摩托就把她逼退了三步……
没来得及看清“目标人物”,—个超长的豪华婚车车队从路上驰过,浩浩荡荡几十辆车,保时捷打底。路人窃窃私语说是城市某车友会的会长大婚,会员们自发组织拉风婚车队作为送给会长的—份礼物。
等她数到第三十二辆车时,发现街对面的男人不见了。以他为圆心半径200米内搜索此人都为空。她奇怪并失落着。
——你或许已猜到,仅仅和段思飏萍水相逢地见过几面,还不足以让她如此在意那个人。
说来话就长了,使雁芸不想短说。
段思飏突然从街对面消失不见,其实是上了婚车其中—辆车。
大婚的会长不是别人,段思飏的好友云松是也。
婚礼表面风光,实质为利益婚姻,新娘连碰都不让云松碰,大婚前一天就约法三章,说好了婚后分床睡。新娘主卧,云松客卧。
段思飏说:“你定力真好。”
云松:“不好也得好,她卧室房门反锁了的,我总不可能破门而入吧?传出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我想和她好好过,人家却把利益婚姻和真感情分得门儿清。”
“我对她说,既然你还没有找到你的苏眉,跟谁试都是试,为什么不在感情上给我—个机会?如果你名义上的老公刚好也能成为你的苏眉,岂不完美?”
苏眉,Soulmate的音译。
段思飏一挑眉毛:“哦,那她什么反应。”
“……我简直不忍回忆,她歪嘴轻笑了一声,那表情要多轻蔑有多轻蔑,摆明了的瞧不起人,说-Soulmate,就凭你?”
连段思飏都忍不住笑起来,只不过笑容泛着奠名的苦涩。
“情呀爱呀什么的,统统都是Bullshit!”--坐在云松车里,他冷不丁又想起这句话,和说这句话的人。
这城市充斥着“我爱你,你爱他,他爱他”,每个人都不得要领,每个人都是悲剧的—环。
雁芸回到路边摊收碗、抹桌子,中午那一阵子过去后生意淡了不少,许是太累,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后被洒水车的歌声吵醒。
正午暖烘烘的阳光照着她的脸蛋,这个女孩,如此美丽,又如此贫穷;充满希望的年纪,过着走投无路的生活。
刚醒来时神思恍惚,以为回到了家乡,爸爸没过世,没走丢的大花猫拴在院子一角,连树杈上的马蜂窝看着都亲切,她还在相对幸福的童年,傻乎乎地觉得自己富有一切。
眯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回想刚才街对面的段思飏,她忽然感到不真切。
或许那人并未出现过,那一眼错认,是从大剂量的寂寞灰烬中生出的幻觉,抑或,根本就是她刚才白日梦的—部分……
去如春梦了无痕。徒有情深空叹息。
段思飏的公司大厦在CBD商圈内享有一定声誉,有人更是用“恢宏”来形容这幢豪华商务建筑。
“段总早上好。”
“好。”段思飏西装革履一副斯文败类样儿,酷酷地点头。
女员工在其背后窃窃私语:“段总今天这身定制西服好帅啊。”
“段总哪天不帅?注意一下你发直的眼睛都快脱框了!”
“我的眼睛有什么好说的,跟段总那对宝石样的眼睛一比简直就是死鱼眼。传说和段总对视三秒,一整天都会交好运。被那双眼睛一看啊,我就心醉得不行~~~”
“是的是的,朝见帅哥,夕死可以,见过我公司第一美男,即使在今下午的月度经营例会上因为没完成任务而被骂死,我都可以含笑九泉了!”
“什么‘我公司第一’,你眼界就不能宽那么二亩地?段总根本是宇内第一……好吧你不要瞪我,我觉得论仪表,至少方圆五百米内段总部是寂寞高手,独孤求败。”
“散了吧散了吧,段总订过婚的人了,所以说仙女妖精你们还是棋差一招,想打段总的主意,下辈子请早。”——维持公司秩序的行政部部长给大家念紧箍咒。
段思飏摇摇头,行政部老大不发话。他都要威慑她们两句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公司养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把一天中最饱满的精力用来八卦男上司吗?”他差点这样说。
这源于段思飏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差,姑娘们这算是捋虎须,谁再敢惹他,他很可能直接送那个人涅槃。
一切都跟昨晚发生的事情有关。
Chapter.6你若来,我便爱,什么媲美热爱
昨晚气温跌到了零下,没有下雪,似乎连空气都被冻僵。
越寒冷的天,人越是寻求温暖。
段思飏脑抽般想起,王渔业余爱好是弹钢琴。半夜找到一家没打烊的琴行,买了一架斯坦威送到王渔家。
他平时—心向着女神童莎,心中多少对女友有愧,
结果他还没来及给女友惊喜,女友却给了他更大的惊喜——王渔家里有人。
抓奸现场他在影视作品里看得不少,不敢相信这么狗血的事儿有一天会让自己摊上。
身临其境和道听途说,绝对是两重天。
手里的钥匙捧在了地上,惊起穿着情侣睡衣的一对野鸳鸯——那男人他见过,王渔同事,同—个办公室的数学老师。
哪儿都比不上段思飏,唯有一点,甘愿把自己放得很低为女人鞍前马后,呵护失意落寞的女人心很有一套,久而久之,王渔着了他的道。
数学老师摆出了沾沾自喜的无赖脸,一颖大黑痣顿时生动:“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段思飏则风度极佳,说我不喜欢有始无终,有几句话要跟“你女朋友”谈一下,请。他往门的方向一指。
“你女朋友”让数学老师又惊又喜,唯独王渔一脸摇摇欲坠,像得到了死刑判决书。
段思飏隐隐能够猜到,这是他和王渔之间必然的结局。
王渔有姿容、性柔媚,因而追求者如云,她非常明白,当—个男人真心喜欢你、为你着迷、贪恋着你,是什么情况。
绝不是段思飏那样,来去自如,任她软硬兼施、千娇百媚都留不住。
他的从容、冷静、自制,无非因为不爱她。
王渔渴望结婚,可她要的,不止是—个搭伙过日子的合租人。
—个男人再怎么完美,他不爱你,那些颠倒众生的优点,统统都要乘以0。
王渔悲从中来,说:“段思飏,我明明可以为你改变,变成你真正喜欢的类型。可是你,连让我改变都不屑吧……”
一晚上要了断一段感情,必然是鸡飞狗跳天地变色的。
王渔最后扬起婆娑泪眼:“到底怎样才能不分开?求你告湃我。”
段思飏沉默了,答案不言自明,他是一定要分开的。
他与她,就算曾相偎取暖,终究是无缘之人。
返家路上,云松正好来电唠嗑,段思飏郁郁地说,自己又成孤家寡人了。云松安慰—通,末了说自己还想坚持一下——直到再也坚持不下去为止。
“云松,我是否从未说过,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段思飏幽幽说。
“羡慕我什么?”
“你的傻气。”
“我呸!你是变着方儿骂我吧……”
段思飏笑了笑,不再作声。
从什么时候开始,时间和耐心都成了奢侈品,是有多真爱才会花上一年半载去了解对方、包客她,相她磨合,从而放弃几百次再寻找的机会?
不欢则散,不合则离,现代社会就是这么直接,这么容不下所有痴人说梦般的爱情童话。
他自认对童莎的执着,都未必比得上云松对他妻子。
愚忠,也算真爱的一种不是吗?
雁芸功课紧了,不得不把兼职调整到晚上,每天放学后出校做三个小时的呼叫中心客服。
有—天,她累得在回家的地铁站上睡着了,醒来发现头靠在了陌生男人的肩头。
“怎么了小妹妹,遇到麻烦了对不对,需要哥哥帮你一把吗?”男人看雁芸陡然清醒,迅速摸遍身上所有口袋,露出惊恐的表情,立即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坐过站,钱包被偷,怎能叫雁芸不绝望?
但她宁可走回去,也比相信眼前这个语气轻浮的男人安全!
雁芸逃也似的下车,找了个wC冷水浇脸令自己清醒,出来后仔细辨认所处位置。发现完了,坐过了九个站,比她想象的远很多。
没带手机,薛凝紫的手机号也记不住……迫于无奈,她准备在街上碰碰运气,找好心人借个五块钱,回家后再归还。
反正天黑也看不见她窘得通红的脸,雁芸走向一老太太,结结巴巴说要借钱。
老太太似乎耳背没听渭,自顾自走了,雁芸一转身,迎面走来一对挽着胳膊的情侣,男人戴着明星似的大蛤蟆镜,女子身材高挑。雁芸硬着头皮故技重施。
话音刚落,世界开始打转,继而眼前一黑——她晕倒了。
“什么啊,怎可能五块钱都没有,再说有事找警察啊,找你做什么?”女孩说,“变相搭讪吧?”
男人没说话,蹲下去拂开了晕倒女孩脸上的头发,像在确认什么,俄而慢慢笑出了声。
“又是你,咱俩还真是孽缘深深呐。”
身边的女子是男人这几天喝闷酒在酒吧认识的,将她打发走之后,他把雁芸搬回了车里。
他决定不辜负上天给他的安排,无论好桃花烂桃花,至少不会是空桃花吧?
雁芸又做梦了,梦见自己躺在平坦的草原,植被干净温暖。让人觉得那么坚实可靠。
实际……她是在质地细腻的松软床垫上醒来。
眯着眼揉太阳穴,嘴巴里残留着水果糖的香气,细细一品,还真有些糖果余渣……什么情况这是?
在她身边,放着—个不足巴掌大的血糖仪。
环顾四周,高档装修,陌生房间,不陌生的男人脸部大特写——是段思飏。
他的脸靠那么近,鼻子几乎都要撞在—起,声音却淡然。说推测雁芸晕倒可能是因为低血糖,而他身上正好有检测仪器,一测果然是,就给她紧急处理喂食了水果糖。
你问他为什么装备齐备?
同样患有低血糖的,是童莎。
雁芸接下来的反应让段思飏有点踩不准节奏。
她既没有感谢他,也没有推开他,就那么定定看着他,问他一个很奠名的问题:
“段思飏,你还认得我吗?”
“呵呵,怎么不认得,叫‘雁芸’对吧?酒吧门口第一次见,演唱会后台第二次见,大街上问男人借钱第三次见。”段思飏语带讥讽,“你每次出场都让我印象深刻啊,不记住都不行。”
雁芸定定看着他,笑起来,可他奠名觉得那个笑比哭还难看。
哈哈哈,雁芸心里说,你果然不记得了。
难看地笑着,仍旧看着他不转眼,眼神中带—股子执拗。
仿佛被她深藏起来的悲哀感染,段思飏低下头去,吻了吻她快要哭出来的眼睛。
一吻再吻……
那—天在属于危娓的舞台上。雁芸的目光瞥见台下观众席的某—处,忽然就痴了。
后来她如此形容那一霎那,I see the face of God。
旁人哪知其中深意?只有当深爱—个人,看见他才会犹如见到了心中的神。
命运给了他们—个圈,令多年后再见。
他正华正茂,她也轮廓未老,却令相逢不相识,给他们以截然不同的人生轨道,只是雁芸这—次,舍不得再与他擦肩。
身下的Kingsize大床似乎放大成了一个无垠的宇宙,她躺在上面,忽然找不到支点。
不,也许找到了吧,怯怯展开双臂,像溺水之人攀住浮木似的抱紧眼前的男人。
是信任,亦是交付,构成—个绝对臣服的姿态。
可拥抱再紧,快要将彼此嵌进身体—般,相拥而眠,呼吸交缠,还是无法真正心意相通——人类啊,就是这么悲哀的生物。
“我喜欢你。”他在她耳边呢喃。
像有四倍速打桩机狠狠撞击着心脏,雁芸浑身震颤,脑袋里不停有烟花升腾炸开。
她哪知他是口蜜腹剑,她“轻浮”的薄唇,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都让段思飏心中不停冷笑,甚至是不爽:
这样随便,不是公共汽车还能是什么?
如果说骗其他女孩段思飏还有半毛钱内疚,不好意思,拜雁芸水性杨花、性格烂所赐,骗了她段思飏好像没什么罪恶感耶。
别怪他,是她不值得他的珍惜。
Chapter.7我们都可以安宁幸福,没心没肺地活过千秋万岁,只要不爱上谁
黑夜和寂寞,鼓噪起人暴风雨般的热情。
扪心自问,段思飏是看不起雁芸的,难免对她随心所欲。
昨晚耳鬟厮磨,雁芸脸色煞白,应该是很难受的,段思飏的不忍仅仅停留在脸部表情上,其实,这完全无法激起他半点怜惜之情。他对王渔,对以前任何—个女朋友,都很温柔,对雁芸却是肆意妄为。
还是那句话——温柔以待?她不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