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跑弘一法师出家地

　　虎跑在杭州西湖南面群山环抱的大慈山坞，路坦而深，两旁山坳掩映着丛丛簇簇的各色林木，溪涧萦回，自然沁脾，行人稀疏，来的多半是本地嗜茶之人，慕山泉而来。每天拂晓开始，有的手拎四五只大号可口可乐瓶，走路晃荡，逍遥自在；有的胸前背后驮两只便携式塑胶方桶，重任在肩，步履缓慢；有的索性拉上行李车横卧垒起数只腰粗的透明水桶，轻松快活，优哉游哉。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取泉水者，净是五六十岁男子，衣着朴素，神色淡定。他们两三天来一趟，相互熟络，却不吭声，碰到了顶多点头打了招呼，迳直而去，清心寡欲飘逸出几分禅意。我问一位取泉水者：那么熟，见面也不聊天？他乐呵呵地说：干嘛非要聊天？没话找话说，说几句无用的客套话有啥意思？我笑了，君子之交淡若水，嗜茶人不沾一点市井的俗气，又与日常惯见那些称兄道弟的酒肉朋友是那么不同。泉池边偶尔也有朗朗笑声，通常是在初春明前茶刚下来，嗜茶人满心欢喜，迫不及待，见朋友就说，我刚弄了一点新茶，有空来坐坐，我茶泡壶给你吃吃。最后一句杭州话与「我拉泡屎给你吃吃」谐音，话一出口连自己都笑了。通往虎跑泉的山荫道上，唯雨天清静。嗜茶人倒不是怨雨天出行麻烦，而是嫌泉水的精华被雨水稀释混浊，泡茶不清爽，毕竟水为茶之母。

　　虎跑、龙井、玉泉素称杭州三大名泉，就水质而言，虎跑泉清冽甘美，居三泉之首。放眼全国，也是赫赫有名，排在济南趵突泉、无锡惠山泉之后，世称「天下第三泉」。杭州人爱喝龙井茶，色绿、香郁、味甘、形美，潜藏了一股清丽淡雅的文人气。沏龙井茶，水质要求甚高。龙井茶虎跑水，人称西湖双绝。

　　虎跑泉的由来

　　相传唐代高僧性空法师手持锡杖来此弘法，苦于找不到水源，一天梦见南岳仙童化成的猛虎在山上跑出泉眼，醒来上山果真找到水源，虎跑由此得名。性空法师在泉址旁建起大慈定慧禅寺，俗称虎跑寺。

　　1918年夏天，39岁的李叔同出走浙江两级师范学堂（今杭州高级中学），到虎跑寺出家，法名演音，号弘一。这位中国新文化运动启蒙者、新戏剧创始人，文采斐然写出「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送别》歌谣的诗人、书画家，从此与红尘一刀两断，芒鞋陶钵，一袭浅灰粗布僧衣云游四方。

　　这年春天，37岁的周树人以笔名鲁迅发表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篇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蹊跷的是8年前他也在该校教了一年的化学、生理课后离开，迈向文学之路。从此杭州高级中学少了一名化学教师，中国文坛却多了一名伟大作家。他俩一个入世一个出世，方法不同，目的一样，都是要唤醒人的良知。

　　李叔同遁入空门之前，在师范学堂教了6年音乐、美术课。他首开的祼体模特课被叫停，生活不太顺心，受神经衰弱折磨，睡眠不好，身心疲惫。小他7岁的国语教师夏丐尊是位清末秀才，两人留学日本，私交甚好。夏丐尊的一句自嘲：「像我们这种人，将来出家当和尚是最好的。」让他感触颇深。后来，夏丐尊推荐他看日本杂志一篇关于断食的文章，称此为身心更新的修养之法，释迦牟尼、耶稣都曾有过……李叔同决定去虎跑寺断食治疗神经衰弱。

　　断食，中医称辟谷，源自道家修炼的一种方法，即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也就是基本不吃东西，只饮水，清除肠胃中的移气。1916年12月底，李叔同趁学校寒假借虎跑寺方丈楼下房间，断食18天。一向做事认真的他将断食期间的起居、饮食、睡眠及生理反应一一记录下来，写了本一万多字的《断食日志》，赠送给同事堵申甫。堵家后人将《断食日志》卖给了收藏家章劲宇。后来，上海医史馆朱孔阳得此件，原打算征入医史馆，但院方认为内容与医史馆不符，由朱孔阳珍藏。如今，他儿子朱德天慷慨将《断食日志》捐给了虎跑李叔同纪念馆。

　　断食后改名李婴

　　看《断食日志》，李叔同先慢慢减少食物，正式断食7天，靠喝水维持，然后再慢慢恢复饮食。第一天「眼手不灵」，第三天「食欲稍动」，第七天「耳目聪明」……断食结束，李叔同脱胎换骨像换了个人似的，以老子「能婴儿乎」之意，改名李婴，坚定了出家的决心，却仍牵挂远在日本留学的弟子。1918年春，他给学生刘质平写了一封信：书悉。君所需至毕业为止之学费，约日金千余元，顷已设法借华金千元，以供此费。

　　余虽修道念切，然决不忍置君事于度外。此款倘可借到，余再入山。如不能借到，余仍就职至君毕业时止。君以后可以安心求学，勿再过虑，至要至要！即颂。

　　近佳！

　　演音三月二十五日

　　刘质平、丰子恺与潘天寿都是李叔同的学生。刘质平为了不拖累老师，毅然回国。据刘质平的儿子刘雪阳说，父亲保存老师给他的百余封信件及大量书法作品，最终大多捐赠给了浙江平湖李叔同纪念馆。

　　《姜母强太夫人墓志铭》是李叔同出家前最后的墨宝。据姜母强的孙子姜书凯回忆，墓志铭写完后，署名已是「大慈演音书」。李叔同了却了尘世最后一件心事，折断毛笔，悄然到虎跑寺出家，他的日本太太绕寺三日，哀哭跪求见一面。法师六根已尽，闭门不见。

　　以戒为师

　　弘一法师修的是佛教八宗之一的律宗，以研习佛教经典及传持戒律而得名，守戒重律之严，莫过于其宗。佛经说，佛入灭时，阿难问佛：「佛入灭后，以谁为师？」佛曰：「以戒为师」。清末，律宗典籍逐渐散佚，乏人传承。弘一法师身体力行，研究校正律宗典籍，编撰《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南山律在家备览略编》等，云游着书，弘传律宗，功德无量。

　　出家后，弘一法师诸艺皆废，惟书法不辍，说来也是因缘。弘一法师出家两个多月，在灵隐寺受戒，然后去嘉兴拜访佛教大德范古农，当地人闻讯竞相求其墨宝。弘一法师很为难，问范居士：已弃旧业，宁再作乎？范古农说：若能以佛语书写，令人喜见，以种净因，亦佛意也，庸何伤！弘一法师觉得很有道理，购笔墨砚纸，凡相求者一概满足。晚年，弘一法师的字进入了超凡脱俗的禅境，以「弘一体」独步书坛。用丰子恺的话来概括：他的字，功夫尤深，早年学黄山谷，中年专研北碑，得力于《张猛龙碑》尤多。晚年写佛经，脱胎换骨，自成一家，轻描淡写，毫无烟火气。

　　当年鲁迅、郭沫若都以得到弘一法师的字为荣，平心而论，他俩的字都写得很漂亮：鲁迅的字内敛，风骨遒劲；郭沫若的字，潇洒遒丽，在文化名人中属佼佼者，但按书法的尺度来说，流于形式上的趣味美。字如其人，看照片弘一法师老来清瘦脱俗有古意，晚年的字给人平淡中的清远意境，即便是呈放射状的撇捺，其力依旧是内含不露的，在不显山、不露水中让你感到山水的那种境界。

　　前年，上海拍卖会弘一法师的《华严集联三百》以6，095万元成交，创近现代书法作品最高价。其实，弘一法师抄写佛经弘扬佛法，岂能金钱衡量？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1942年，弘一法师泉州圆寂，骨灰一半葬于泉州，另一半在杭州虎跑安葬建塔。

　　旅游锦囊

　　李叔同弘一法师纪念馆

　　地址：杭州虎跑路47号虎跑公园内

　　门票：￥15

　　开放时间：06：00-18：00

　　电话：（0571）87982498

　　交通：504路，822路公车，虎跑站下

　　建议：品茗用虎跑泉水冲泡的龙井茶